嚴少文,儒家學宮出身,從京師學子到禦史台,他走了整整十七年。
作為從帝京出來的學子,跟隨著老師一路流亡,他們並沒有接受大乾儒家的邀請,而是一路來到了趙國臨安,作為皇城新址。這些年來,莫不以複興趙國為己任。
朝堂之上,主戰派並非隻有武將,也有以“趙宗毅”為首的鐵骨錚錚的文臣。同理,主和派也並非隻有文臣,還有以幾個世家大族為首的利益集團!
從始至終,嚴少文作為此次前來北伐軍中的“使團”,都是作為趙宗毅派出的一方前來探查軍情的。而在路途中偶遇左右路大軍回營,聽到那番“恐怖至極”的消息,他這才馬不停蹄的趕來要看個真切。
可是,眼前所看到的,和聽到的完全不一樣。不僅不同也就罷了,麵前日思夜想,隻存在於年少時期的帝京城牆上……
“雲”字戰旗,迎風招展!
“發生了什麼?”
轟隆隆!
此時此刻,烏雲密布的天穹上,雷光閃爍,傾盆大雨而下。雨水滴在大地,與血汙混合,不一會兒,便似乎要成滌蕩千裡的血水。
然而。
嚴少文恍若未覺,隻是呆呆的望著前方的城樓,因為大雨太過滂沱,剛才所看到的景象已經模糊,但那幾個字眼,卻仿佛針刺的一樣深深地刻印在他腦海裡。
“雲……”
他嘴巴嚅囁,眼神中忽然煥發出來難以置信的強烈光彩。
“是我軍的戰旗!是我趙國的戰旗!”
嚴少文猛地起身,用儘全力想要攀爬在馬背上,可是大雨衝刷,再加上他剛才來的路上已經沾滿了血汙,此時渾身滑膩,根本沒辦法上馬。
再加上,他此刻忽然心意一轉。腦海裡根據所觀的戰場,很快浮現出猜想的一幕幕。左右路大軍回返,剩下的大軍在苦戰!而雲徹將軍不知道在哪兒,或許看到了這一幕,忽然抓準機會,全力攻城……
帝京!
帝京終於被收複!
此刻,光是這個念頭落在心湖,嚴少文便感受到難以置信的激動,甚至有些不願意相信,隻以為置身於,曾千千萬萬日日夜夜所做的夢境之中!
“那就牽馬而行!”嚴少文牽著馬匹,前行在這漫天的雨幕之中。或許正是因為這漫天的雨水,才不至於讓他激動到癲狂。隻是,隻有腳下的泥濘,以及一步步的血色腳印,在告訴他這一路而來的追逐戰,到底有多麼的慘烈和瘋狂……
此時此刻。
若從天際朝下俯瞰,定會發現一個小人,在朝著偌大的帝京城池移動。
而不知過了多久,帝京城之內。
“雲帥,有人前來帝京!”
雲徹正在核算雙方兵力數量。此次,不僅僅是己方損失慘重,以郝連昌武退去的大軍也同樣如此。隻是,後者並沒有全部退去,現在大部分的兵力在城外。少部分的則依舊在城內。如果將帝京南北兩分的話,目前城內隻有靠近南方的“南城”被完全掌控,以當下十一萬的兵力而言,這已經是極限。
沒辦法,帝京城太大了,且很多都已經成為廢墟。若是他們以廢墟為戰場,己方大軍也沒辦法全部清掃。當然,若是熊赫恢複過來,以他三品的實力作為防守,或者進攻,雲徹都有把握將帝京的殘餘敵軍,全部清掃。
隻是話雖如今,但目前還有兩個最大的困難。
第一,最為緊迫的也是至關重要的——糧草!
目前的大軍因為自己在,所以軍心尚且穩定。但將士們不能一直餓著肚子,再繼續下去,難免軍心渙散……
第二,郝連昌武他們不會就這麼放棄,更重要的是,如果趙國執意和談,這帝京最後難免是一座孤城!且因為拓跋群雄突破二品的原因,他遲早會帶著援軍到來,彼時,自己若不能更進一步,哪怕也無法防守!
一邊想著這些,雲徹聽到來者的彙報後,也是起身來到城牆上,朝著下方看去。
此刻,一道紅袍官員牽著馬匹,朝著這座破碎的帝京城池緩緩走來。看得出來,他走的非常艱難,衣衫已經被打濕,腳下也全是泥濘,且黑色的靴子也已經被染紅……
“將軍,是趙國的官!咱們殺了他!”
這時,旁邊一位士卒赤紅著雙眼,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弓箭,似乎等待著雲徹的一道命令,這道箭矢就要飛射而出!
此次跟著雲徹從拓跋岩山包圍圈出來的,隻有不到五萬人。換言之,有多一半的將士,死在了戰場上。而在他們看來,左右路大軍,兩位統領,已然拋棄了他們!
聯係上近日將士們之間傳開的小道消息,趙皇要求和,雲徹將軍卻抗旨,他們不是傻子,焉能猜不到?
“能在這個時候前來,勇氣起碼不缺,讓他上來。”雲徹開口。
四周士卒隻是愣了一會兒,便反應過來。
正是如此!左右路大軍早就回去了,這位官員現在能來,明顯不是和他們一夥的。
很快,在嚴少文的視角中,當自己來到這已經破損過多的城牆腳下時,那道迎著暴雨和狂風的雲字旗,似乎正在向天,昂揚著身軀,挺立著脊梁。
帝京大門已經被暫時修複,但畢竟不如之前。
他看著這道破損的大門緩緩打開,縱使之前,他已經數次壓抑過激動,但在真正進入帝京的一刹那。不是作為兩國的使者,而是作為成為曾經的帝京之人!
再度……回家!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從心底中迸發而出!
嚴少文再也抑製不住,忽而大笑,忽而大哭,一路進入帝京。
隻是,在進來的刹那,他卻突然愣住。
隻因為……
一道道冷冽、仇恨,蘊含殺意的視線朝著他看來,恨不得將其碎石拔骨,剝皮抽筋!
站立兩旁的士卒,沒有一個不包裹著傷口,有些左臂斷了,有些臉上好大的豁口,經過這幾天簡單的治療,雖然止血,但他們依舊虛弱無比,唯有眼眸中的殺意,不曾冷卻半分。
“諸位……為何,這般看著本官?”嚴少文愣愣開口。
然而下一刻,“鏘”的一聲,有人再也忍不住,抽出已經破損的長矛,徑直朝著嚴少文刺去!
“趙國的官!不配來這裡!”
“我們已經被左右路大軍拋棄,爾等通敵賣國,讓吾等送死!”
“滿朝上下,沒有一個人想著北伐!隻有雲徹將軍!隻有雲徹將軍……”
一道道聲音,此刻如同利劍,朝著嚴少文的胸口刺來。這一路而來,其實他心中已經有太多疑問,但都是不願意相信,再度聯想到李南佑、姚川河退去的時候,他們所說的那些話。
雲徹抗旨,帶兵逃離,致使十萬大軍儘覆!
可現在,雲徹帶軍已經攻入帝京!聯係到這些將士親口所言……
刹那之間,嚴少文隻感覺遍體生寒!
轟隆隆!
天穹雷鳴爆閃,暴雨越來越大,似乎天怒!
但此時在嚴少文的心裡……
卻遠遠不如人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