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活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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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來殺我的嗎?”

身形龐大的汙染者發出咕隆咕隆的聲音,與其說是說話,不如是用水聲模仿,發音不清,還裹著回蕩的水聲。

但葉薑聽清了,神情微動,眼裡起了一絲漣漪,回問:“你想死?”

她那反應似乎在說,如果它回答一個“是”,下一秒她就會出手助力它的夢想,她就是這麼的助人為樂。

汙染者:“……”

它左眼的悲傷收斂了一點,此消彼長,右眼的惡念如同烈火添了助燃劑,霎時高漲,憎恨、失望、失落、惱怒等等負麵情緒一湧而出,染上濃黑的惡意。

“你也想我死。”

“連你也想我死。”

它的憤怒咆哮仿佛悶在一個水球中,有種令人窒息的沉悶。

“隻有一個活著的機會,沒有人選我。”

“我很疼啊,我也想活著。”

“隻能活一個,隻能活一個。”

“我從來不在選擇之中。”

“活一個,活一個。”

“我想活著。”

“因為我不夠優秀,所以不能活著。”

“優秀的人才會被選擇。”

“沒有人告訴我,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告訴我活著的條件。”

“不對,不對……”

汙染者顛來倒去地訴說著它的憤怒,流淌在白玉台階上的汙染仿佛受到它情緒的支使不停蜷動翻滾。

“不對……”

“不對……”

它念叨著,似乎陷入了一種混亂之中,突然,它抬了抬頭,兩隻巨大的窟窿眼猛地釘住葉薑,仿佛葉薑是它的父親,它的兄長。

它恨聲道:“你們從來隻當我是一副活著的器官,我病了,你們嫌棄我沒了用處!”

豪華的私人病房裡,他躺在病床上,病痛難忍,他抱著身體翻來覆去,咚,他一不小心滾到了床下。

一雙腳出現在他眼前,他順著這雙腳看上去,對上一雙冷漠的眼。

有人一直站在床邊,漠然地看著他痛苦掙紮。

他伸手想去抓那人的腳,病痛讓他格外的依賴,雙手想要抓住點什麼:“爸……”

然而富態的男人把腳挪開了,嫌棄溢於言表。

“怎麼也是個病的?”

“養了這麼久,一點用也沒有。”

記憶猛地湧來,憎恨,失望,還有……委屈,它龐大的身體進一步失控膨大,身軀抵上牆壁天花板,擠壓之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牆灰簌簌掉落。

“你也是,想要我死!”

水箭激射而出,直指葉薑脖頸,無數怪手爬動著朝葉薑聚攏,帶著怨怒,想要抓住她的雙腳,將她拖入與它同在的嗔怨的深淵。

射中了,尖利的水箭擊中纖細的脖頸!

啪,化作了一灘毫無殺傷力的水,沿著蒼白的皮膚汩汩流淌。

腳底的怪手爭先恐後抓住了腳脖,層層疊疊,順著兩條腿往上爬!

似乎覺得有點癢,被怪手爬滿的腳晃了晃,攪動了底下的水波,奮勇向上攀爬的怪手一頓,下一秒全部破碎,淅淅瀝瀝回落水中。

“說了,不要總是玩水。”

普通人類說,仿佛用水箭取她性命的汙染者隻是一個有點頑劣的拿著水槍滋水的孩童,因為實在無傷大雅,所以可以被原諒,出口的責罵輕飄飄的。

汙染者:“……”

又來了。

那種明明很弱,但自己好像被對方身上的什麼東西給無形壓製了的感覺又來了,靈魂深處都在莫名其妙地戰栗。因為這一戰栗,惡念都退了不少,它被強行清醒了一瞬。汙染出現了那麼一瞬間的凝固,汙染者左眼中出現一絲掙紮。

然而。

然而至親的血氣還殘留,刺激著它本就薄弱的理智,隻一瞬,它再次被拉入怨怒的深淵。

“嗬——”

它的喉嚨發出一絲嘶吼,身體痛苦地扭曲膨脹,哢——天花板出現一絲裂縫,哢——牆壁也裂了,空間不穩地晃了一下。

葉薑腳下的地板也被連帶著一起晃了晃,眼見著病友要拆房,她眸光閃了閃:“那個……”

“我好恨!”

“我好恨啊!”

汙染者絲毫不搭理她,顧自一遍一遍地訴說著恨意。

葉薑:“……”

汙染者膨脹的腦袋被擠變形,碾碎階梯,碾碎桎梏它的牆壁和天花板,在簌簌的落石中不斷膨大,膨大……陰影將葉薑籠罩,汙染者膨大到了她麵前,她需要高高仰著頭才能看見對方的窟窿眼了。

葉薑默歎了一口氣,這下有些生氣了。

原本聽勸的病友變得如此的固執己見,不似當初。

隻動口已經不行了,她想。

於是下一秒,她抬起手,輕輕握成拳,高高舉起,她一拳捶在病友的腦門上,不重,提醒的意味更濃。

病友,彆再拆房了。

她主要是想提醒它這個。

然而汙染者龐大的身軀猛然一頓,嘴裡的怨恨卡了一下。

“呃。”

它喉嚨裡發出一絲痛苦的呻|吟,龐大的身體像是遭受到了巨力攻擊,跟受它碾壓的牆壁一樣出現了一道裂痕,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無數裂痕遍布其上,抵達一個臨界點,分崩離析。

水流如泄洪一樣急。

洶湧的水流衝刷著客廳,卷起數個旋渦,許久,水流平息下來,水中隻剩下了丁點大一隻汙染者。

它被強行瘦身了。

汙染者左眼裡的悲傷和右眼裡的惡意都靜止了一瞬,它似乎有些茫然,迷茫自己強大的身軀怎麼突然間瘦成了這樣,一秒之後它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虎軀一震。

它縮了縮身子,嘴裡仍然條件反射地念著“我好恨”,跟被植入了ki指標似的,不念夠數不行,但聲音小了很多很多,細若蚊蚋,一邊念一邊還偷看葉薑,眼裡的恨意少了,愚蠢多了。

像當初的病友了,葉薑滿意地放下了手。

失去累贅的龐大身軀,彙聚的汙染少了,汙染者的理智似乎也慢慢回來了。

葉薑垂眸靜靜地盯著它。

汙染者瑟瑟發抖,被她看得有點磕巴:“呃,我好、好恨。”

葉薑盯它,打斷它:“你什麼時候去還書?”

“啊?”汙染者卡頓,什麼還書?

葉薑道:“你送我的書是你從醫院裡偷的吧?你偷偷跑了,是想讓我給你背鍋?”

汙染者一噎,腦子被雜事兒塞滿了,顧不上什麼ki任務了。

“我沒那麼想,我、我回去就還。”它頭頂冒水珠,否認自己心存壞心思,但——

“你真的不想當詩人嗎?”

它鼓起勇氣問。

葉薑:“。”

“數學家呢?音樂家呢?我給你換換種類。”汙染者嘟囔,有點苦口婆心,“還是要成才。”

雖然它現在明白了,父親拋棄它與它是不是廢物這一點沒有關係,但經此一事它也想過了,活著就要努力,奮進,成為有用之才,生命珍貴,得好好使用才行。

葉薑:“。”

她麵無表情。

汙染者:“……”

葉薑:“……”

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法說服誰。

沉默中,葉薑突然開口:“還恨嗎?”

汙染者一怔。

對麵的人類看著它,臉上沒有表情,她盯著它,詢問異類的它:“你現在還恨嗎?”

仿佛它被關心了。

它的想法被一個天然站在它對立麵的人類在意了。

汙染者:“……”

這個人類就是這樣,偶爾會說一些讓它的心情變得奇怪的話,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它搖搖頭:“已經過去了。”

葉薑看了它一眼,說:“你心思太重,這樣下去病怎麼會好?不是想好好活著?那就放下那些心思,安心養病。”

汙染者:“……”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仿佛有什麼瀕臨乾涸的東西被注入了生機。

那一刹那,它身上的對人類的殺念消失了,汙染被它完好地收束進了身體的深處,不泄一絲。

汙染者本身是會往外釋放汙染的,它因為特殊變成汙染者後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待在醫院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收斂了一些汙染,可也不能全部收斂,但這一刻,它完全掌握了怎麼收放汙染。

如此同時,正在前門與鳥人汙染者交戰的秦岱川身形一頓,淡色的雙眸裡閃過一絲詫異——彆墅裡發生了什麼?

他快速閃過一絲思索,被逼近的聲波割裂了西裝一角。

他停止走神,加快了進攻節奏。

轟!

雷光大作。

葉薑帶著隔壁病友從後門離開,她在後門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能搭的順風車,她的心情迅速低落下去。她嘴唇緊抿,不快地走進了夜色,透明人立刻緊跟上去。

二人走在夜色中,不久,透明人察覺到了葉薑在為了什麼不快,身體變成一張薄毯,裹著她,飛快穿越空間朝醫院掠去。

郊區彆墅,一個高挑的女子無聲無息出現在彆墅裡,她走在彆墅中,踩過砂石瓦楞,如閒庭漫步。彆墅裡,周家下人這裡一堆那裡一堆昏迷著,身上全是汙染留下的瘤物膿包。異能者護衛們能抵抗汙染一些,沒有昏迷,中了迷障正在互轟異能,女子幽影一樣從旁走過,來到彆墅外,在彆墅的一處牆根停下。

她盯著牆根處的沾著爛肉的血跡,蹲下來認真觀察。

“啊,這個是老周。”

她纖長的手指指著一塊爛肉說,又指著另一根連著皮肉的頭發說,“這個是小周。”

她咯吱咯吱笑,“一家人整整齊齊。”

“你們怎麼都先死了呢?”她歎息,“哎呀,我來晚了一步呀。”

彆墅外,秦岱川將破爛的西裝外套脫下扔在地上,鬆了鬆襯衫領口,一邊擦著臉上的血絲一邊低頭凝視地麵的a級汙染者的屍體,被烤得焦黑的屍體像是脫了水的乾巴的碳,不複剛才的囂張。

他拿皮鞋蹬著屍體撥弄兩下,確認它沒有再躥起來的可能,丟下它朝彆墅裡走去。

夜色濃鬱,周家莊園受他的雷擊和鳥人汙染者的破壞,到處一片狼藉,秦岱川對這一慘狀毫無同理心,心裡想著控水的汙染者,它的殺念已經完全消失了。

跑了?

突然,他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庭院的噴泉處,一個女子站在噴泉的子母雕塑下,穿一身護士製服,仰頭凝視著被轟掉了腦袋的子母雕塑,表情溫柔,有燈光落在她臉上,光影交錯,她臉上的溫柔既神性又邪性。

女子注意到他的目光緩緩低頭朝他看來,視線相對,沒有汙染,沒有殺念,但一種無形的壓製噴湧而來,不似人類,異控局的暴徒先生一下子緊繃了身體。

女子手裡碾著幾顆包裝閃亮的糖果,勾了勾唇:

“晚上好,吃糖嗎?”

她偏轉了一下身體,燈光照亮了她護士服的名牌——

丁宣a市一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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