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凡拿著那幅畫,左看看右看看,墨跡似乎乾透了。
屋裡牆壁有些空,他尋思著掛哪兒好。
隨手找了根釘子,也不講究什麼位置,就在門邊不礙事的地方,“咚咚”兩下敲了進去。
將畫卷展開,往釘子上一掛。
“嗯,添點兒書卷氣。”梓凡拍拍手,頗為滿意。
雖然這屋子更像是農家小屋,而非書齋雅室。
他轉身出了屋,琢磨著那顆神秘種子該種在哪塊地裡。
院子裡,沈靈清幾人還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看著梓凡將那幅“神作”隨意掛牆,如同掛起一塊擦手布,更是心頭狂跳,卻又不敢多問。
前輩的心思,豈是他們能夠揣測的。
胡天盤膝坐在角落,臉色卻不太好看。
那“神薯”帶來的好處極大,但也催化了他本就有些不穩的根基。
強行領悟土遁,終究是走了捷徑,留下了隱患。
此刻,他隻覺得心頭一股無名火起,看什麼都不順眼,識海中更是雜念紛飛,隱隱有猙獰幻象閃爍。
心魔!
胡天心中一凜,連忙收斂心神,運轉功法試圖壓製。
可越是壓製,那股躁動感越是強烈,仿佛有無數隻手在撕扯他的神魂。
汗水,從他額角滲出,滴落在地。
他猛地睜開眼,眼神帶著一絲煩躁與赤紅,想要起身走動,驅散這股不適。
目光無意間一掃,落在了屋門旁牆壁上。
那幅剛剛被前輩掛上去的畫。
庭院,梧桐,菜地,懶狗,遠山……
一切都那麼熟悉,那麼寧靜。
就在目光與畫卷接觸的刹那。
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之意,如同山澗清泉,無聲無息地淌入他的識海。
那躁動的無明火,瞬間被撫平。
紛飛的雜念,如同遇到陽光的冰雪,悄然消融。
猙獰的幻象,也失去了依托,煙消雲散。
胡天隻覺得心神一片空明澄澈,前所未有的寧靜。
之前那種堵塞、滯澀的感覺,竟也鬆動了些許,仿佛蒙塵的鏡子被輕輕擦拭了一下。
他愣住了。
呆呆地看著那幅畫。
這……
他試著再次凝神望去。
畫中山水依舊,人物安然。
那股平和、寧靜、充滿生機的意境,再次清晰地傳入心神。
每一次凝視,都像是一次洗滌。
胡天臉上先是驚愕,隨即轉為狂喜!
這幅畫……前輩隨手畫的這幅畫,竟然有鎮壓心魔、輔助悟道的神效!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激動,對著畫卷的方向,深深一拜。
“怎麼了,小胡?”沈靈清察覺到他的異樣,輕聲問道。
胡天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未褪的激動:“前輩……前輩的畫!”
他指著牆上的畫卷,聲音都有些顫抖:“這幅畫,能靜心凝神,驅除心魔!”
此言一出,沈靈清、白沐瑤、孫玄三人皆是一驚。
鎮壓心魔?
這可是修行路上最大的難關之一!
多少天驕人傑,最終都倒在了心魔劫下!
前輩隨手一幅畫,便有如此逆天之能?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難以置信。
孫玄最先反應過來,他幾步走到門邊,目光投向那幅畫。
畫中那個盤坐的自己,身周地脈紋路流轉之感更加清晰。
更重要的是,一股厚重、安穩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他原本因陣法鑽研而有些浮躁的心緒,瞬間沉澱下來。
果然有效!
沈靈清和白沐瑤也湊了過來。
沈靈清凝視畫卷,隻覺畫中水氣氤氳,與自身水行真元遙相呼應,心境空靈,對於“水之柔,利萬物而不爭”的感悟,又深了一層。
白沐瑤看著畫中梧桐,體內鳳凰血脈再次微微發燙,一股溫和而高貴的意念流淌心間,讓她心神更加純粹,仿佛洗去了塵埃。
“前輩……這……”沈靈清喃喃道,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此神物,前輩竟隻當做尋常裝飾……”白沐瑤也是苦笑。
孫玄歎了口氣:“前輩的境界,我等望塵莫及。能日日觀摩此畫,已是天大的機緣。”
胡天連連點頭,看向那幅畫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感激。
方才若非此畫,他恐怕就要被心魔趁虛而入,輕則修為受損,重則道基崩潰!
前輩不僅賜予了他土遁神通的機緣,更是在無形中救了他一命!
幾人不再言語,隻是默默站在畫前,靜靜體悟。
那幅看似普通的庭院圖,此刻在他們眼中,已然是一件無上至寶。
他們心中再次升起同一個念頭:前輩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與此同時。
不知多少萬裡之外,一處被無儘魔氣籠罩的幽暗殿堂。
猩紅的霧靄翻騰,如同粘稠的血液。
殿堂最深處,一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端坐著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影子周圍的空間都在微微扭曲,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氣息。
正是那位派遣影石前往探查的魔尊。
突然。
那道影子微微一動。
一雙猩紅的眼眸,在黑暗中驟然亮起,如同兩盞幽冥鬼火。
“嗯?”
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呢喃,在大殿中回蕩。
魔尊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留在影石靈魂最深處,那一絲用以追蹤和最終控製的本源魔念印記,就在剛才,徹底、乾淨地消散了!
不是被觸發,不是被隔絕,而是……湮滅!
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影石……徹底隕滅了?”
魔尊猩紅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厲色。
影石雖然隻是他麾下一個不起眼的小卒,但其實力在同階魔使中也算不錯,更兼有特殊的隱匿天賦。
最重要的是,那道本源魔念印記,除非遇到遠超他想象的存在,否則不可能被如此徹底地抹去!
“是被發現了?還是那個地方……本身就存在著某種能夠淨化魔念的力量?”
魔尊手指輕輕敲擊著白骨扶手,發出“嗒、嗒”的聲響,在空曠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那個方向,究竟隱藏著什麼?
連他留下的印記都能無聲無息地抹除……
看來,派影石這種級彆的過去,隻是送死。
沉吟片刻。
魔尊猩紅的眼眸中,殺意與興趣交織。
他抬起一隻籠罩在黑霧中的手,對著虛空輕輕一點。
一道無形的波動擴散開去。
片刻之後。
一道更加扭曲、更加陰冷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王座之下,匍匐在地。
這道黑影周身散發著濃鬱的詛咒與怨毒氣息,仿佛是世間一切惡念的集合體。
“魔王。”黑影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
“夜魘。”魔尊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影石的氣息消失了,本座留下的印記也被抹除。”
名為夜魘的黑影猛地抬起頭,兜帽下露出一雙沒有瞳孔、隻有純粹黑暗的眼睛:“徹底抹除?”
“不錯。”魔尊淡淡道,“那個地方,有些古怪。”
“本座要你親自去一趟。”
“不惜一切代價,查清楚影石消失的原因,找到那個區域的具體位置。”
“若遇不可力敵者,無需硬拚,隻需將位置傳回即可。”
夜魘低下頭,聲音帶著一絲殘忍的興奮:“遵命,魔王。夜魘……最喜歡這種充滿未知的地方了。”
黑影蠕動了一下,化作一縷黑煙,融入了殿堂的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魔尊猩紅的眼眸再次看向遠方,仿佛穿透了無儘虛空。
“讓我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敢動本座的人……”
小院裡,陽光依舊溫暖。
梓凡哼著小曲,正在給新的的神秘種子找個合適的坑位。
沈靈清等人依舊在畫前靜立,感悟著那份難得的寧靜與道韻。
牆上那幅畫,靜靜地掛著。
它鎮壓了胡天的心魔,卻也可能引來真正的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