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了，為師，送你上路。”
萬彌的表情很平靜，他將緣一麵前的餐盤收起來：“可以換個地方嗎師父，在這裡，我怕會嚇到千歲。”
“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你也知道千歲看見你這副模樣會害怕嗎？”
緣一一臉悲哀：“萬彌，我且問你，屋子外麵那些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顯而易見嗎，老師。”萬彌輕聲說道：“外麵那些，都是那些柱和他們家人的頭骨，我把他們放在那裡，讓他們永遠都陪著千歲，這樣千歲就不會孤單了。”
“你當初信誓旦旦地向我承諾絕不會再作惡多端，隻要完成那最後的一件事情便會回到我的身旁。
可現在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你終究還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欺騙了我對你的信任啊！
萬彌，你可知道在這漫長的歲月裡，我究竟給了你多少回改過自新的機會？每一次，我都滿心期待著你能夠如當初所言那般，重新回到我的身邊，但每一次等來的卻隻有無儘的失望和痛苦。”緣一的目光緊緊鎖住麵前的萬彌，其中飽含的不僅僅是深深的失望，更有難以言說的哀傷與憤恨。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門外堆積如山的森森白骨，聲音顫抖地質問道：“看看外麵那些被你殺死的頭骨！你現在的實力這麼強，你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的人吧！！！”
麵對緣一的斥責，萬彌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他急切地解釋道：“師父，徒兒真的沒有欺騙於您，也從未忘記過當初跟您說的話！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您，想念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我曾不止一次想要回去，想找到您，再次回到您的身邊。”
說到此處，萬彌的眼眶微微泛紅，仿佛回憶起了往昔時光。
“師父，您還記得我小的時候麼？那時的我每日跟在您身邊練劍，
哪怕練得精疲力竭，隻要能看到您鼓勵的微笑，所有的疲憊便瞬間煙消雲散。
那種簡單而純粹的快樂成為了我一生中最為珍貴的記憶。
我是多麼渴望能夠回去，哪怕我如今再也無法變回兒時的模樣，隻要還能如同從前一般靜靜地跟在您的身後，默默地注視著您的身影，對於徒兒來說便已足夠了……”
萬彌低著頭，臉上寫滿了苦澀：“可是我每次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我總是能看見千歲血淋淋的站在我麵前，他問我‘哥，我的仇你難道不給我報了嗎’，‘哥，我在下麵好冷，好痛啊’，師父，您知道作為一個兄長，我聽見這些話心裡有多痛嗎？”
萬彌深吸一口氣，壓下了眼角的淚痕：“所以我隻能放棄去尋找您的想法， 那個時候我便已經決定，就算是被您殺死，我也要讓那些人都付出代價哪怕這麼做的後果，是被我最敬愛的老師砍斷頭顱”
緣一聽著，沉默了，良久，他緩慢的開口：“那你殺了鬼殺隊主公，又是怎麼回事。”
緣一在外行走了這麼多年，他不是沒有見過鬼殺隊的劍士，同時，五十年前那次鬼殺隊的慘案同樣也傳入了他的耳朵。
那是比他的兄長，繼國岩勝偷襲鬼殺隊更加恐怖的慘案。
一隻鬼，半夜襲擊了產屋敷的駐地，殺死了一村子的人，最後割下了鬼殺隊主公的腦袋後從容離開。
短短數年時間，鬼殺隊兩任主公接連被殺，這在當時給鬼殺隊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緣一知道正是他眼前的弟子，萬彌！
“老師，我成為鬼後得知了一個傳聞。”
萬彌沒有回答緣一的話，而是反問了一句：“您知道，當初的那個傳言，為何會傳出來嗎？”
緣一皺眉。
萬彌接著說道：“那都是因為這背後也產屋敷的推波助瀾，他本意不想為難你，但他卻將我和千歲當成了轉移注意的目標。
千歲的死，和他有直接關係，我殺他，不屬於違反和您的規定。”
“可是你當初不是跟我這樣說的！”緣一放在雙腿上的手攥成拳頭，且還在不停用力。
“我明白的，老師。”萬彌緩緩蹲下身子，伸出一隻手來，輕柔地摩挲著緣一那張已然變得乾癟的臉頰，輕聲說道：“是我讓您失望了，是我給您蒙羞。
自從那些事情發生之後，這麼多年以來，我始終都在這裡默默地等待著您，我知道您會來，所以我一直都在等著您來到這裡。
身為鬼，雖然我擁有超乎常人想象的漫長壽命，但是對於我而言，這絕非是什麼恩賜，反倒更像是一種酷刑般的折磨。
千歲已經離我而去，而終有一天，您也會離開這個世界。
如果沒有了您們，那麼這個世界於我而言便毫無存在的價值可言。既然如此，那就讓我陪伴著您一起走吧。如此一來，哪怕到了黃泉之下，您孤身一人時也不至於太過孤寂。”
一滴淚，從萬彌的眼角滑落：“師父，這輩子徒兒無法跟隨在您的身邊，下輩子，徒兒在好好孝敬您。”
說著，他閉上眼，像是一個等待上刑場的罪人。
緣一看著萬彌，顫抖著緩緩伸出手，他沒有去拔刀，他的手，最終落在了萬彌的頭上。
“萬彌”
緣一呢喃著出聲。
此刻的他，無比的清醒。
他的眼裡沒有任何渾濁的老態，也沒有年邁之人的思維的遲鈍。
他看出了，萬彌剛才說的那些話，隻是為了讓他心軟。
可如果自己今天放了他，那麼今後這個世界上，就會多出一隻強大的鬼！
”萬彌，為師最後問你一件事。“
緣一微微喘息著，他凝視著眼前的萬彌，緩緩開口問道：“萬彌，為師最後再問你一件事情。假如有一天，你身陷極度的饑餓之中，而在你的麵前恰好站著一個與你素昧平生、毫無瓜葛的普通人，那麼，你會吃了他嗎？”
麵對緣一如此直接的質問，萬彌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抬起頭，迎上了緣一的目光，低聲說道：“……對不起老師，我實在沒法欺騙您。”
“是麼，我知道了。”
寒芒劃過月光，這一刀，終究還是出了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