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瑟許諾解決問題後,納皮爾將軍便哼著小調自顧自的離開了。不過外交部的秘書卻留下來和亞瑟閒聊起了近段時間裡倫敦發生的變化。除了因為港口隔離政策導致的工人暴動,再有的便是因為強硬隔離病人引發病人家屬衝擊隔離醫院的各種事例。總而言之,聽上去就知道內務大臣墨爾本子爵最近一定很煩心。在公務方麵要處理南部農民的斯溫暴動和霍亂引起的醫療衛生乃至於各種治安事件,而在私人關係上,他還要抽空應付喬治·諾頓法官對他的不論關係指控。雖然內務大臣的位置向來認為是與外交大臣、財政大臣並列的內閣三大寶座之一,但是眼下這個職位儼然成了個燙手山芋。哪怕是以墨爾本子爵天生慵懶的個性,也被逼的不得不加班加點的出席各種多部門聯席會議,研究到底用什麼辦法才能把這些事情壓下去。據說他的妹妹考珀夫人曾經私下裡勸說墨爾本子爵:“現在各種事情壓在身上,不如和喬治·諾頓庭外和解算了,那個無禮之徒不就是想勒索1400鎊嗎?咱們蘭姆家族又不差這點錢。”但是墨爾本子爵對於妹妹的勸說卻顯得極為抗拒,他言辭拒絕了妹妹的建議,並要求她不要繼續過問這件事。考珀夫人見哥哥不聽勸,於是就去找帕麥斯頓子爵借錢,打算自己偷偷摸摸去幫哥哥與喬治·諾頓達成和解。結果當墨爾本子爵從帕麥斯頓子爵口中得知了這件事後,幾十年沒和彆人紅過臉的子爵閣下鮮有的動了怒,他立刻派人把妹妹攔了下來,並向她再三申明自己和諾頓夫人是清白的,而且他也不打算向諾頓這種小人低頭,更不會主動玷汙自己的名譽。而被哥哥臭罵一頓的考珀夫人隻覺得心裡委屈的不行,明明是想替娘家做點事情,結果哥哥還不念自己的情。考珀夫人為此一連兩個星期都沒有再出席過任何社交場合的聚會,整個倫敦都找不見她的人影。聽奧爾馬克俱樂部的夫人們說,她好像是賭氣回了考珀伯爵的領地,可能得等到明年開春社交季再次到來的時候,才會返回倫敦。而喬治·諾頓見到墨爾本子爵居然如此強硬,也勃然大怒的向法庭正式提起了對墨爾本子爵和自己妻子的通奸訴訟。但是由於諾頓除了諾頓夫人經常前往內務部以外,而他提供的男女雙方的信件裡也無法找到決定性證據。所以,在經過審判後,墨爾本子爵和諾頓夫人被判清白。不過審判結束不代表這件事就結束了。並不滿意審判結果的諾頓法官在敗訴後,直接將妻子趕出了家門,並把兩人當時年僅2歲、4歲和6歲的三個兒子送去了親戚家撫養,還嚴禁母子雙方見麵。由於八卦性十足,這樣的事件自然也在倫敦引起了軒然大波。各種倫敦小報開始爭先恐後的報道這樁婚外情官司中的各種細節。反對者認為墨爾本子爵之所以勝訴,是由於他對法庭施加了肮臟的政治影響力。一個女人沒事總往內務部跑,除了情人私會難道還能乾其他事情嗎?而支持者們則認為,墨爾本子爵的名譽久經考驗。當年墨爾本子爵的老婆龐森比女爵攪風攪雨十幾二十年,子爵閣下都沒有過於苛責妻子與拜倫勳爵。甚至還在妻子處於風口浪尖上時,主動出來為妻子說話,希望平息事態。這樣一位忠厚善良的紳士,怎麼會做出破壞他人家庭這種不道德的事情呢?還有一些分析人士則試圖從人性的角度解釋問題,他們先假定了墨爾本子爵與諾頓夫人有染。並且認為就是由於墨爾本子爵被拜倫勳爵綠了,再加上他老婆龐森比女爵又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女人,甚至於在拜倫勳爵靈柩回國的時候還當著滿大街圍觀群眾的麵撲到了棺材上撒潑打滾。正是因為經曆了這些常人所無法承受之重,所以才使得有教養的墨爾本子爵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心理變態。而他與諾頓夫人的關係,很可能就是為了找補自己的缺憾。正所謂,鄙視牛頭人,理解牛頭人,成為牛頭人,超越牛頭人。分析人士傾向於將上麵這句話概括為墨爾本子爵的心理發展過程。而倫敦的淑女們則普遍鄙視所謂的‘牛頭人論’,墨爾本子爵與妻子之間的複雜關係是倫敦大街小巷人儘皆知的。而龐森比女爵臨死之前對仆人們吩咐的那句‘請叫威廉過來,這個世界上,唯有他是始終沒有辜負過我的’更是狠狠地打在了萬千少女的心坎上。墨爾本子爵威廉·蘭姆不論是從知識涵養、身份地位乃至於相貌長相,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而且他還在妻子死後至今沒有再娶。所以,在有了這麼一段淒涼悲傷的婚姻故事後,他又被淑女們打上了癡情的標簽。正因如此,墨爾本子爵的女人緣向來不錯,這幫墨爾本子爵的女性支持者自然不能容忍其他人對他的攻擊。所以在婚外情官司剛出來的時候,就有不少上層社會的夫人和中等階層的女性家出來聲援他。一邊是要求罷免道德不潔者大臣職務的聲浪大潮,一邊是指責殘暴丈夫羞辱妻子的連珠炮。與霍亂期間斷崖式下跌的港口吞吐量相對應的,是倫敦紙媒如同火箭升空般的爆炸式增長。亞瑟一聽到這裡,忽然衝著身邊聽得津津有味的大仲馬開口道:“亞曆山大,查爾斯的《匹克威克外傳》大結局部分還沒發出去吧?”大仲馬掏了掏耳朵:“沒呢,不是你一直壓著不讓發嗎?查爾斯之前還以為稿件壓著不發是因為他寫的有什麼問題,為了這事,他私底下改了幾次稿,還專門跑去編輯部找我問這事來著呢。亞瑟,倒不是我說你,你不能這樣對待查爾斯這樣有才華的年輕作家,壓稿可是會打擊到創作自信心的。而且讀者們也非常不滿意,《英國佬》編輯部裡一多半的投訴信都是來質問《匹克威克外傳》為什麼突然停更那麼久的。”亞瑟聽到這話,隻是開口道:“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壓他的稿子,壓稿也不是由於他寫的不行。與之相反,我認為他寫得實在是太好了,而且為了幫助查爾斯寫好法庭部分,我還向他開放了一部分法庭卷宗。正因為這是一篇完美結局,所以我們必須要挑選一個最合適的時機把這個結局放出去,才能不辜負查爾斯的努力。亞曆山大,聽我的,下一期的《英國佬》,一次性把《匹克威克外傳》的大結局**部分全部放出去。”“一次性放出去?”大仲馬瞪眼道:“那可是三四期的量,伱是要我們在版麵上加印?”亞瑟不在意的開口道:“多付點印刷費而已,相信我,亞曆山大,下期的銷量肯定會讓你吃驚。”外交部秘書聽到這話,不由好奇的問道:“實不相瞞,我其實也是《英國佬》的忠實粉絲。黑斯廷斯先生,看在咱們交情的份上,你能稍微透露一下《匹克威克外傳》的大結局是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亞瑟揉了揉太陽穴:“這……我還真有些記不清了,畢竟大結局寫出來也有一陣子了。不如讓我身邊的《英國佬》時尚文學總編輯仲馬先生為你介紹一下吧。”大仲馬也不明白亞瑟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他雖然同樣認為《匹克威克外傳》的大結局相當不錯,但是要想帶動整個雜誌的銷量上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大仲馬開口道:“在之前的連載中,匹克威克先生不是接到了一張法院的傳票嗎?那張法院的傳票,其實是關於一樁毀婚官司的。官司的起因是有兩個貪婪的律師道森和福格替房東巴代爾太太出麵,說匹克威克先生曾經答應過和她結婚,但匹克威克先生並沒有執行婚約,所以兩位律師提出了索賠750鎊的要求。但是匹克威克先生對這種專吃法律飯的訟棍非常厭惡,所以雖然他有能力支付賠償金,但卻不願意向這子虛烏有的控告屈服,因此最終他不幸地被關進了債務人監獄。而出乎意料的是,兩位律師見匹克威克先生遲遲不肯支付罰金,而巴代爾太太又付不出訴訟費,竟然將她也一起投入了債務人監獄……嗯……”大仲馬介紹到這裡,忽然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他回味了一下這個劇情,忽然向亞瑟提議道:“我覺得律師向匹克威克先生索賠750鎊還是太少了,不如改成1400鎊吧,這樣不就全對上了嗎?”亞瑟搖了搖頭:“亞曆山大,你是想影射什麼呢?你要記住《英國佬》是一家客觀公正的文學雜誌,我們不向讀者輸出任何意見傾向,不管是政治上的,還是輿論上的。”大仲馬兩手環抱連連點頭:“對對,沒錯,我們不輸出政治,也不輸出輿論,我們主要輸出政治輿論,比如說我們的副刊《經濟學人》。好了,不扯淡了。該死!亞瑟,你是怎麼預判到這一步的?你一早就知道諾頓會起訴?”亞瑟隻是聳肩道:“亞曆山大,我早告訴過你了,我對《匹克威克外傳》了如指掌,不僅僅是劇情上的,更有背景上的,這是一個文學愛好者的基本素養。”“啊?你還提背景。這背景不是你鋪墊的嗎?”外交部秘書望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隻是笑嘻嘻的說道:“雖然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能鋪墊背景在外交部可是個人人羨慕的能力,我們那裡就沒有這樣的人才,所以不列顛的外交政策向來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大仲馬聽到這話,滿臉的不信:“先生,您這話未免也太貶低你們的外交工作了。在我看來,英國的外交工作或許是全歐洲做的最出色的了,你們可是組織了那麼多次反法同盟。”“不不不,仲馬先生,組織反法同盟固然是一樁功績,但是促成這項工作的主要功勞並不在外交部,而是在於法蘭西。”“這話怎麼說?”秘書喝了口茶道:“您要知道,好與壞通常都是襯托出來的,在鋪墊背景這方麵法國向來做得很好。”大仲馬一聽到這話,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可是先生,在法國鋪墊背景的時候,您應該還是個德意誌黑森公國的公民吧?”秘書聳肩道:“準確的說,那時候我父親是一名為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與漢諾威王國共主聯邦效力的黑森雇傭兵。如果您非要指摘我的德意誌血統,好吧,我確實是有,但那又怎麼樣呢?我現在早就是個光榮的不列顛紳士了。”對於這樣的人,大仲馬也拿他沒辦法,他咬著牙說道:“或許我應該讓海因裡希過來聽聽你這話……喔,不行……那小子弄不好會羨慕你的。”秘書問道:“嗯?聽你這麼說,這裡有個德意誌人?”亞瑟點頭道:“確實是有,不過您放心,那不是個巴伐利亞人。”“萬幸。”秘書長舒一口氣:“不過和巴伐利亞人打交道其實也還行,至少不像是同奧地利人打交道那麼費勁。在這一點上,我難得的能和帕麥斯頓子爵達成一致。”亞瑟問道:“嗯?帕麥斯頓子爵很討厭奧地利嗎?這倒是稀奇,他平時不是同俄國人走的很近嗎?兩者的關係近到讓我以為他是個擁護沙皇的**主義者呢。”秘書點頭道:“不,黑斯廷斯先生,您誤會了。子爵閣下的喜好不是以主義為分界線的,而是以個人感情為分水嶺。同樣是**主義國家,他喜歡俄國人是由於利文夫人給了他不少幫助,而他討厭奧地利則是由於梅特涅。當然,他對法蘭西的厭惡也是高居不下的,而這方麵除了根深蒂固民族感情以外,還起到重要作用的便是法國大使塔列朗先生了。您也知道的,議員們都是活在新聞和輿論中的生物,所以帕麥斯頓子爵天生厭惡搶他風頭的人物。而在外交領域裡,能在英國外交大臣腦袋上得吃得喝、呼風喚雨的,自然是梅特涅和塔列朗這兩個歐羅巴外交雙子星了。”亞瑟捏著下巴琢磨道:“從您的口中,總能聽到一些有意思的小故事。我聽說帕麥斯頓子爵把外交部打造的就像是一座密不透風的堡壘,所有敢於向外泄露外交部消息的人都會受到嚴厲懲罰。所以,出於維護朋友的考慮,我就不繼續往下打聽了。”秘書聞言隻是笑了笑:“黑斯廷斯先生,那種傳言,你也彆太當回事。如果外交部真的發生大規模泄密,泄密的隻能是子爵閣下自己。你要知道,政府和皇家海軍可不一樣,政府這艘船通常是從頂上開始漏水的。所以,去他的吧。我對你這個朋友的看重,遠超過對手裡的這份工作。一個外交部的助理次官職位而已,反正我又升不上去,你也知道,最頂層的次長職位通常都是給議員們預留的。”亞瑟聽到這話,笑著伸出了手:“朋友,請恕我健忘,您的名字是?”秘書對於亞瑟的這點小疏忽毫不在意,他握住了亞瑟手,笑著回道:“奧古斯特·施耐德,和你聊天很愉快,亞瑟。雖然我很想繼續,但是我得去安排納皮爾先生接下來的行程了。不過臨走之前,我再送你一個小消息。”亞瑟問道:“還是外交部的?”“嗯……不是……”施耐德開口道:“準確的說,是東印度公司主動請纓,內務部和海關總署點頭同意的。他們想要加派人手來協助你繼續清查利物浦的關稅問題。”“喔?”亞瑟問道:“是什麼人?你知道嗎?”施耐德微笑道:“東印度公司海利伯裡學院政治經濟學首席教授還有他手下的學生團隊。對了,這位教授還有個很有意思的外號,您想必一定聽說過。”“什麼外號?”施耐德站起身來,攏了攏大衣:“‘人口’馬爾薩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