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威斯敏斯特,白廳街4號,倫敦大都會警察隊總部。
大倫敦警察廳廳長查爾斯·羅萬上校靠在真皮座椅上,他的右手壓在案前,手掌下是幾封信箋與剛剛從檔案庫裡調出的部分存檔文件。
而在他寬大辦公桌對麵坐著的,則是額前冒著汗水、但卻仍舊維持著鎮定神情的泰勒·克萊門斯警司。
羅萬廳長拿起案前的煙鬥叼在嘴裡,點燃後抽了幾口,煙霧瞬間將他那張臉遮的看不清楚。
辦公室裡隻能聽見羅萬廳長一塵不變到可怕的聲音:“克萊門斯。”
“是,長官!”
“去幫我把窗戶打開。”
克萊門斯聞言起立,隨後踏著穩健的步伐來到窗邊,他伸出手剛剛想打開窗戶,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呼嘯的風聲。
隻聽見噔的一聲,一柄飛刀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手邊的牆壁上。
克萊門斯的動作輕輕頓了一下,不過他還是依舊沒有回頭,而是打開了窗戶,隨後在窗邊立正站好。
他的身後傳來了羅萬廳長用指節拍打桌子的聲音:“需要我為你介紹一下,我桌子上擺的這些東西是什麼嗎?”
克萊門斯沉默不語,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但是人嘛,在壞事沒有得到正式確認前,心中總會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希冀。
羅萬廳長推開座椅,慢悠悠的從椅子上起身。
“不說話?不說話你以為我就會當你不知道嗎?
實話告訴伱,我左手邊的是弗雷德寄到蘇格蘭場的舉報信和你這半年多來貪汙**的相關證據。
而我右手邊這些,則是赫斯基森派的議員們向大倫敦警察廳提出的正式抗議,以及皮爾爵士要求嚴肅查辦瀆職情況的內部文件。”
羅萬廳長緩緩的邁著步子走到克萊門斯的身後,他抬起胳膊搭在下屬的肩膀,開口道:“告訴我,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你覺得我收到這些東西後,應該怎麼進行處理?”
克萊門斯喉結微微聳動,他朗聲回道:“報告!根據內部條例處理!”
“內部條例?”羅萬廳長兩手環抱靠在牆邊:“你說的是那些寫在執勤手冊上的條例,還是咱們約定成俗的那些規矩?”
羅萬廳長如禿鷹般銳利的眼睛緊盯克萊門斯,他看見克萊門斯的鬢角有一顆汗珠正順著臉頰在一點點的向下滑落。
羅萬廳長的眼睛一點點的瞪大,他一字一句的問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還敢乾這種事?”
克萊門斯站的筆直,好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但他卻依然沒有回答。
羅萬廳長望著他這副樣子,也不多加斥責。他的背部猛地一用力,從牆邊起身,隨後開口道。
“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現在,立刻,馬上從這裡跳下去!如果你跳下去以後沒摔死,就給我咬舌自儘。我以榮譽起誓,你的家屬會拿到撫恤金。”
羅萬廳長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拍了拍克萊門斯的肩膀。
“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你可以仔細考慮。”
他返回辦公桌前坐下,從厚厚的文件堆裡抽出了一份開始閱讀,就像是往常一樣辦公。
似乎在他的眼裡,這裡並不存在什麼克萊門斯,那個站在窗邊的人不過就是團空氣。
羅萬廳長讀完了這份來自內務部的特彆文件,又抬頭看了眼標題。
《關於擬定倫敦大都會警察隊東倫敦大區格林威治警區分管警督亞瑟·黑斯廷斯晉升倫敦大都會警察隊東倫敦大區主管警司的征詢建議》
羅萬廳長輕輕的呼了口氣,他抬頭看了眼站在窗邊紋絲不動的克萊門斯,鼻子裡輕輕哼了口氣,隨後相當熟練的拿起插在墨水瓶裡的羽毛筆,龍飛鳳舞的在文件下方寫上了一行文字。
——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陸軍上校,大倫敦警察廳代理廳長,倫敦大都會警察隊警察總監,查爾斯·羅萬,附議。
羅萬廳長簽完了字,將羽毛筆往桌上一扔,隨後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他靠在椅子上冷聲道。
“看來你是想內部處理了?好,既然你這麼選,那也可以。這兩天把退繳的贓物贓款收拾好,我會派人拿回局裡,弗雷德的事情到此為止,不會有人再提。
另外,為了赫斯基森先生,也為了內務部以及蘇格蘭場的聲譽,明天一早我要在辦公室的桌子上看到你的辭職信,我們的警司位置向來不富裕。”
克萊門斯轉過身子,向羅萬廳長敬了個禮。
羅萬廳長見了,忽的嘴角一扯,他忽然暴起,端起手邊的白瓷茶杯朝著克萊門斯的臉上砸去。
“趕緊滾,傻逼!”
克萊門斯的臉角掛著一串血滴,破碎的瓷片刮開了他的眼角,但卻沒能改變他的表情。
他立正大吼道:“再見,長官!”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辦公室,隻聽見哢噠一聲,辦公室的門被他輕輕帶上。
羅萬廳長望著那扇門,他的臉上怒氣未平:“他媽了個逼!近衛騎兵團出的全他媽是這種傻逼!”
……
與此同時,格林威治警區的警署裡。
沉悶無光的禁閉室內,瓊斯警長兩眼無神的望著黑漆漆的屋頂。
自從來到倫敦以來,他的心思還從未像是現在那般寧靜。
四周靜悄悄地,這裡聽不見街邊小販諂媚討好的恭維吹捧,也不必在上司們麵前低聲下氣的大獻殷勤。
就算他大吼大叫也不會有什麼人給予回應。
這裡就像是和人類世界隔離開了。
孤零零的,沒有同伴,也不必和敵人演對角戲。
這裡雖然一片黑暗,也看不見光明,但待在這裡卻讓瓊斯感覺安心。
忽然,他聽到了滴滴答答的聲音,瓊斯將耳朵輕輕貼在了冰冷的牆磚上。
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臉上突然多了一抹笑意,倫敦下起了雨。
就像是他和妻子剛來倫敦的那一天一樣,倫敦又下起了雨。
那一天,他和妻子甚至連一把雨傘都買不起,也沒有租到合適的房子,不舍得花錢住旅店的他們,隻得在倫敦橋下的橋洞裡過了一夜。
他記得那一夜,橋下有很多蚊子,而且還得時刻提防著潛伏在黑暗中的小偷與流浪漢們。
所以,那一晚,他睡得不是很踏實。
但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卻睡得很安心。
想到這裡,瓊斯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什麼人猛地揪緊,他想起了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
機緣巧合下加入蘇格蘭場,在一線巡邏的日日夜夜,再到被克萊門斯警司看上,被調到總部充當他的個人助理。
這半年多以來,他接觸到了很多人,也處理了很多事情。
他知道很多事做了並不好,他可以騙騙他的妻子,但是他騙不了自己的良心。
克萊門斯不是個好東西,他當然知道,但是他必須得仰賴著這位沒良心的大人物才能活下去。
瓊斯這輩子第一次真心實意的在心中為克萊門斯祈福,即便他自己都不相信上帝會理睬為惡人許下的祝福語。
就在瓊斯跪在地上默念著禱告詞時,他的耳邊響起了雨聲外的第二種聲音。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沾了水的馬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行進的速度,不算太快,也不算太慢,所以聽不出馬靴主人此時的心情。
禁閉室的門被呼啦一聲打開,遮蓋在光芒前的,是一道雄偉寬廣的身影。
瓊斯禁不住抬手遮在了眼前,在習慣了黑暗後,他已經有些受不了如此強烈的光線。
他看不清來人的相貌,隻能看見綴在他嘴角旁忽明忽暗的紅點。
隨著一陣白霧升起,瓊斯的耳邊響起了那聲他永遠都不想聽到的嗓音。
“蘇格蘭場的大部分警察,包括我在內,都是命中注定要下地獄的。瓊斯,即便你特立獨行的想上天堂,但現在才向上帝禱告,會不會,稍微晚了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