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誰?誰讓你們進來的?”
“小白”
一道驚慌失措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蘇鬱白撐著手坐起來,太陽穴像塞著生鏽的滾珠,每轉動一寸都扯著神經發疼。
鼻尖鑽進的不是記憶中的消毒水,而是混著煤爐潮氣的黴味。
渾渾噩噩的坐起來,狠狠的拍了拍一團漿糊的腦袋。
眼神茫然的環顧周圍。
灰撲撲有些發黑的屋頂,斑駁的牆皮,糊牆的舊報紙上,標題‘鼓足乾勁力爭上遊’的油墨已褪成淺黃。
這不是六十年前自己的老家房子嗎?
老家房子?掛曆?
蘇鬱白怔愣少許,攤開雙手,反複打量了幾遍,修長白皙的手掌,指節線條流暢。
猛然抬頭,眼神死死的盯著牆上的掛曆。
1960年10月28日!
“你們乾什麼?我告訴你們,我家裡是有男人的,出去!”女人的聲音尖銳了一些,滿是憤怒。
外麵吵鬨的聲音越來越大。
“哐當!”
破舊的屋門被一腳踹開。
寒風裹挾著冰雪席卷進來。
“蘇鬱白,還錢!”
三個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中間那人滿臉橫肉,臉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女人瘦小的身影擠進來,擋在三人麵前,滿臉警惕的威脅道:“你們到底是誰?再不走我喊人了!”
三人對視一眼,直接笑出聲來:“行啊,你倒是喊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我還省事了,正好也讓大家夥知道,蘇鬱白欠錢不還!”
“什麼錢,我們家蘇白怎麼會欠你錢?”
“不是夢。”狠狠的在自己腿上擰了一把的蘇鬱白,感受到那火辣辣的刺痛感,蘇鬱白低聲喃語道。
“我真的重生了?重生在被上門逼債的那一天。”
猛然抬起頭,看著背對著自己的江清婉,張開雙手將三人擋下的三人。
藍布棉服漿洗的發白,補丁摞補丁。
刀疤臉從兜裡掏出一張借條:“沒欠錢?江寡婦,你不是識字嗎?看清楚咯,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還想賴賬?
見蘇鬱白醒著,刀疤臉咧嘴一笑:“蘇鬱白,你還是不是個爺們?你不會是想在女人被後當縮頭烏龜吧?”
“勞資告訴你,就算你當縮頭烏龜也沒用,今天這錢,必須還!”
江清婉看清楚欠條的內容,轉過頭,聲音有些顫抖:“小白,到底怎麼回事?”
巴掌大的鵝蛋臉映入眼簾,隻不過有些菜色,內勾外翹的丹鳳眼此刻也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又聽到叫自己小名
“是我寫的欠條!”蘇鬱白從床上坐起。
江清婉整個人如遭雷擊,神情呆滯的看著蘇鬱白:“蘇鬱白,你是不是瘋了?”
剛才她看清楚了,203塊,把他們全家賣了,都不值100塊錢啊!
蘇鬱白喉嚨仿佛被堵住了似的,聲音有些顫抖:“嫂子,你相信我,我等下一定給你一個解釋!”
“說,到底怎好麼回事?”江清婉臉上露出一抹絕望,在她看來,這是蘇鬱白想要狡辯的表現。
王二強咧嘴一笑:“蘇鬱白,你承認就好。”
“聽到沒,江寡婦拿錢吧!”語氣玩味,目光仿佛毒蛇一樣在江清婉身上遊動,喉結滾動時,刀疤跟著扯出惡心的弧度。
蘇鬱白走上前,把江清婉當在身後。
“蘇鬱白,我給過你機會的,現在我的話,依舊有效。”王二強陰測測的笑了起來,掃了眼桌上乘水的碗,略帶深意的說道。
“王二強!”看著眼前的人,蘇鬱白眼睛瞬間充血,指甲深深的插進掌心。
上輩子他被人做局,欠下把全家賣掉都償還不起的賭債,對方來家裡逼債。
他沒有悔改,反而偷家裡的救命糧換賭資。
因為他是‘常勝將軍’上次隻是運氣不好而已。
可結果卻是他輸的一敗塗地,再次欠下一筆巨額賭債。
對方這才暴露出自己的真實目的,用他大嫂江清婉抵債。
不僅債務全消,還會再給他提供一筆賭資。
為了以防萬一,對方還提供了迷藥。
徹底輸紅眼的蘇鬱白不假思索的答應下來。
上輩子就是今天,他故意裝醉,趁大嫂忙的時候,把迷藥下在她喝水的碗裡。
熄燈就是信號。
在做局的人悄悄摸進來的時候,他在門外聽到了江清婉的呼救,卻懦弱的選擇了裝聾作啞。
江清婉被欺淩,失去了清白。
第二天就跳河自儘了。
父母回來後得知了真相。
母親本就體弱,再加上食不果腹,吃了觀音土,徹底的拖垮了身子,被氣的當場就撒手人寰。
身體有舊疾在身的父親也大病一場,在第二天也追母親而去。
自己雖然悔悟,但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哪怕後來奮發圖強,擁有了不菲的身家,心裡的愧疚卻也與日俱增。
隻能被悔恨日夜侵蝕,在暗無天日的痛苦深淵中被自己的怯懦反複折磨,生不如死。
蘇鬱白鬆開緊攥著的拳頭,被指甲割破的掌心,血液順著指尖滴落。。
現在,一切還來的及!!
王二強咧嘴笑道:“這個機會我可不是誰都給的,要珍惜啊!”
“給你媽!”蘇鬱白暴喝一聲,端起桌上的碗砸在王二強腳下。
“你說什麼?”王二強臉上的笑容僵住,臉色陰沉下來。
“聽不懂人話?我說,給你媽!”蘇鬱白一字一頓的說道,眼神冰冷如刀。
跟著王二強的小弟眼睛噴火:“小逼崽子敢這麼跟強哥說話,找死是不?!”擼著袖子就走過來。
“去尼瑪的!”蘇鬱白側身抬腿一腳將人踹飛出去。
王二強和另一個人臉色一變:“曹,反了天了!”
“今天要是不還錢,勞資就把你家給砸了。”王二強說著,一腳將屋裡的桌子踹翻。
本來就已經破舊不堪的桌子,直接散架了。
蘇鬱白一個箭步竄過去,抓起牆上的一把鐮刀。
暴喝一聲:“你們敢砸一個試試,看是你們的手快,還是勞資的鐮刀快!”
王二強嗤笑一聲:“小逼崽子跟我耍橫?”
蘇鬱白眼神冰冷:“王二強,我這筆錢我是怎麼欠下的,你特麼心裡最清楚。”
“這筆帳,我記下了!”
“今天要麼你帶著欠條滾,要麼——”
“看咱們倆今天誰會躺著出去!”
土坯房裡靜得能聽見紙窗漏風的簌簌響。
王二強太陽穴狠狠的跳動了幾下,突然感覺自己有點不認識蘇鬱白這個軟蛋了。
眼前少年挺直的脊背,那眼神冰冷的仿佛淬了刀的毒,沒有一點人的情緒,讓他後頸的寒毛直豎。
“來啊!”蘇鬱白往前跨了一步。
沒有什麼猙獰的情緒,沒有色厲內荏,平靜的像是一灘死水,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但是王二強卻是遍體生寒,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被蘇鬱白盯著,就仿佛一把把刀劍,狠狠的刮在身上,切割他的皮肉。
王二強有點頭皮發麻:“蘇鬱白,你少給勞資來這一套。”
“你今天要是不還錢,就等著蹲笆籬子吧!”
蘇鬱白冷聲說道:“我記得欠條寫的是月底吧?你今天就上門,是覺得勞資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