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北大來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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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天已經很晚上,林芳也是食髓知味,半推半就留下沒回去。

兩人折騰了很久,直到淩晨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楊一木起來去灶屋給林芳熬紅糖粥,又怕回裡屋開門把她吵醒了,直接在堂屋抱了件衣服就坐了會兒。

林芳起來的時候,看楊一木坐在藤椅上睡著了,嚇了一跳,把楊一木推醒,“醒醒,你怎麼在堂屋上睡著了,這麼冷,不怕凍,趕緊去床上睡去。”

楊一木揉著眼睛道,“沒事,不睡了,我也起來了。鍋裡有紅糖粥,你洗涮下先吃吧,我出去跑圈,順路去買點菜。”

太陽才剛升起,走出院子,在刺骨的小北風裡跑出熱鬨的早市,然後順著汶河堤岸跑了圈,好長時間沒有晨跑了,跑的有點喘氣。

回來時,發現方強正坐在堂屋喝茶,穿的中國特色的西服,沒有用領肩熨壓機壓過,所以穿起來總有一種馬褂的感覺。

當然這年代穿西裝的還是極少數,而且看上去特滑稽的是,穿西服者總保留著袖口上的商標,腳上卻還是一雙白板鞋。

楊一木看著坐得方方正正的方強,楊一木忍不住笑道,“你怎麼有時間來了,最近不忙?”

看到楊一木進門,方強就站起來說,“哥啊,你回來了。年也過了,衣服生意淡了不少,沒事不就天天來唄。剛剛你前腳出去,我後腳就來了,林姐那麼大嗓門喊你,你還是沒停住。我就在這等著了。”

“坐著吧,最近沒啥事吧。”楊一木說。

“事倒是沒有,跟劉茂才那老狗約了,過兩天他就來安州。”方強給楊一木泡了杯茶,又從腳下的大包掏出一大袋子錢,放到楊一木麵前道,“哥,年前沒來得及結,這個是上兩個月的。”

楊一木打開袋口,嚇了一跳,“這是多少?五萬不止了吧?你的錢沒算進去吧?”

“我的錢已經存了,這裡你這份的,一共七萬六千多,過年誰不穿新衣,多賣正常。哥,這是帳本,你看看。”方強也是沒少賺,按照提成來說,兩人對半賺的。

楊一木從袋子裡拿出厚厚的二十遝大團結,又單獨數出一百塊錢,一起遞給方強道,“趁年後淡季,你把其他事情都放一放,幫我跑趟省城,安心給我找房子,我要買房子。你可能對省城情況不太熟悉,你去找找張燕,不要空手去,這個錢幫我買煙酒禮物給她爸媽。”

在大武城巷的時候,每次楊一木去,張燕都是哥長哥短,跟後頭忙前忙後,楊一木不想把這個人情給忘了。

方強倒是不意外楊一木要買房子,畢竟手裡也不缺錢,在省城買個房子也不是個事,“哥,找房這小事啊,我抽空跑趟省城,讓張燕幫忙打聽下,盤好點的院子買下來。”

楊一木想了下,大手一揮對方強道,“一間哪裡夠,有多少,我買多少,錢不夠了找我拿。另外,你再安排個機靈的跟你一起去,他就留在省城幫我找,工資按在家裡給。”

不光方強嚇了一跳,林芳在旁邊都吃了一驚,“你腦子進水了,買這麼多房子乾嘛,咱們又不去住?”

楊一木笑著道,“放心吧,媳婦兒,我心裡有譜呢。”

又直接對方強道,“隻買產權清晰的,就是有私產產證的,咱先從南湖東路、中山路四十八巷開始,麵積越大越好,隻要人家有心思賣,不怕漫天要價,買!”

這些地方,後世一平漲到近十萬。當然,這種便宜自己不占,也是便宜了彆人,楊一木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看方強和林芳還在迷糊,楊一木笑著道,“聽我的就對了,我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生意?房子用來住不假,但不一定全用來自己住啊?咱們賺的那些錢放家裡沒利息,埋地下又不安全,哪裡有買房子劃算,就是光收房租就能回本,你們沒瞧見現在物價在漲,房租都在漲?”

林芳一琢磨道,“你還彆說,這物價真在漲,我本來還在想是不是過年的原因,豬都賣6毛了。”

方強一直都是聽楊一木的,自己也懶得動腦子,既然楊一木這麼說了,那就隻得聽安排,“我回去安排一下,明天就帶人過去。”

楊一木又多說了一句,“你自己要是看中了,也可以買幾套,彆光想著把錢埋在地下。”

方強應了好,跟林芳打聲招呼就走了。

想著後天就要開學上課了,楊一木抓緊時間懶惰,睡了吃,吃了睡,轉眼就開學了。

安靜一個寒假的校園,終於又熱鬨了起來,無任是老師還是學生,都是截然兩種不同的氣氛,有的人掛著臉上抑製不住的激動,有的人趴在桌子上唉聲歎氣。

這天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楊一木悠閒地坐在辦公室抽煙看報,林芳忽然過來送來一封信,北京郵戳,楊一木一看地址,心裡就有數,大概隻有張蓉蓉了。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的姑娘,楊一木心裡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主要還是尷尬成分居多。

拆開信封,一行行瀟灑的行書躍入眼簾。

一木:

見信如晤。

又是一年春風度,轉眼間我來北京已半年有餘。每每提筆,卻不知從何說起。

從前在縣城讀書,後來在市裡工作,總覺得省城便是頂大的地方。如今站在未名湖畔,才知天地之廣闊,竟讓人生出幾分惶惑。

北大的一切都好,隻是好得讓人心慌。

圖書館的藏書浩如煙海,窮儘一生也難讀完;教學樓裡隨便一位先生,都是常在報端見到的名家。

同窗們談吐不凡,有人自幼在使館區長大,說起紐約的雪、巴黎的咖啡館,就像在聊巷口的早點鋪子那般稀鬆平常。

係裡有個上海姑娘,腕上戴著一塊精致的電子表,聽說要兩百多外彙券。她說話時總帶著一種我學不來的腔調,把“自行車”說成“腳踏車”,把“不知道”說成“勿曉得”。

而我呢?第一次坐電梯時死死攥住扶手,在老莫對著刀叉手足無措——這些瑣事,說來可笑,卻像一根根細針,冷不丁就紮醒那點可笑的優越感。

最讓我心驚的,是這裡連窮都窮得不一樣。

胡同裡蹬三輪的車夫,掙的或許比咱縣辦公室主任還多;外語係有個雲南來的姑娘,靠給外國人當導遊,半年就攢出她老家十年的收成。

可轉頭又能看見教授樓下的煤爐子,裹著舊棉襖的老太太佝僂著身子掏爐灰,那景象與老家宿舍區並無二致。

這種割裂,常讓我半夜驚醒,仿佛一隻腳懸在雲端,另一隻還陷在煤渣地裡。

一木,還記得我給你看的那本內參嗎?當時你說總有一天安州也會有高速公路,我還笑你連省城都沒去過幾次。

昨日在圖書館翻到最新一期《美國國家地理》,那些彩頁上的超級市場、高速公路,突然讓我想起安州供銷社門口永遠排著的長隊。原來這世上真有人過著我們隻能在畫報上想象的生活。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作為個人,我確實動搖了。我發現自己竟開始向往這樣的生活。

你那小院的石榴樹還在嗎?不知今後還有沒有機會與你共賞。

春節回家,父親說起國家正在選拔公派留美學生,雖未明說,但我懂他的意思。不過離畢業尚早,我還有時間思考去留。眼下實在給不了明確答複。

你讀的是專科,目前在國內讀研不太現實。但報紙上說美國有一種u課程,讀一年就能申請碩士。相信按你聰明程度,你完全沒有問題的。

我希望你能走出來,看看更廣闊的世界,共同進步。我了解你的家境,這或許是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若之前給你帶來困擾,我深表歉意。

祝工作順遂,諸事安康。

張蓉蓉

一九八二年元宵夜

讀完信,楊一木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記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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