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木白了他一眼，頓頓又道：“你就這麼閒著，趕緊幫我收拾屋子啊。”
方強本來好奇心重，瞅著屋裡挺乾淨，還能收拾啥花樣出來，正待問，結果被楊一木狠狠瞪了一眼，老老實實地跟著進裡屋收拾東西去了。
“夜校的課跟得上嗎？”楊一木頭也不抬地問道，手上不停地把冬衣、被褥從櫃子裡往外翻。
“還成，就是借貸關係老弄不明白。”方強前些日子被楊一木硬逼著去夜校學會計，初中畢業的他學起來本就吃力，又怕楊一木抽查功課，這些天來得倒是少了。
林芳收拾好堂屋的桌子，朝裡屋喊道：“出來吃飯吧。”
方強探頭探腦地從屋裡鑽出來，殷勤地喊了聲：“嫂子，我來給你幫忙。”
林芳摸不著頭腦地看著楊一木，楊一木咧嘴一笑：“早晚的事兒，強子叫你嫂子也沒錯。”
“那一起吃吧，我去盛飯。”林芳羞紅臉，借故去了灶屋。
楊一木上了飯桌，一碗朝天椒乾煽肉絲，一碗燉茄子，一碗葫蘆湯，有些日子沒吃了，夾起一塊肉絲，還是熟悉的味道，又扒拉了一口飯，咕噥道：“好吃。”
差點就要淚流滿麵，楊一木算是吃夠自己做的飯了，雖說上輩子好歹乾過餐飲生意，可說到底他在廚房裡也就是個打雜的命。
“你光扒飯乾什麼？吃菜啊！”見方強一個勁兒地扒拉白飯，楊一木這才想起這小子怕辣，故意逗他：“怕辣也沒用，我跟你嫂子就好這口。”
林芳頗有點不好意思，站起來道：“不知道強子不吃辣呢，要不我給你倒杯水吧，我剛燒的。”
方強瞅了一眼楊一木臉色，立馬自己站起來：“嫂子，我自己去就成，你趕緊坐著。”
說完一溜煙鑽進灶屋，給自己倒了碗水。
回來剛坐下，又見楊一木盯著自己，方強一拍腦門，覺得自己沒眼力見兒，趕緊找出楊一木的茶壺，裡裡外外洗淨，幫著泡了茶葉，麻溜兒地放到楊一木和林芳兩人跟前。
飯後，方強自覺刷好碗筷，就趕緊溜之大吉。
楊一木走進裡屋繼續跟被子較勁兒，林芳看他這樣手忙腳亂，一把奪過來，道：“這些線頭還能用呢，瞧你這笨手笨腳的，全扯壞了多浪費！邊上坐著去。”
楊一木抱著茶壺乖乖坐在一旁，盯著林芳直樂。
林芳被他看得耳根發燙，故意板起臉：“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我臉上有花啊？”
楊一木笑著說：“比花還好看，往後咱多生幾個大胖小子，保準都隨你，俊著呢！”
“呸！”林芳兩頰飛紅，像抹了胭脂，嗔道：“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油嘴滑舌？說話越來越沒正形了。”
楊一木笑得見牙不見眼：“我說的是實話，反正那是早晚的事兒！”
林芳氣的直接在他手背上擰了半圈：“叫你渾說！讓你渾說！”
楊一木正要求饒，突然外麵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楊一木看了一眼林芳，看她沒動，就無奈自己站起來去開門。
打開門一看，門口站著的是張蓉蓉，好家夥，整個人模樣與前些日子判若兩人。
這次去抗災一線，到處水澇地很，又值盛夏，正是蚊蟲滋生的時候，眼前的她，一身迷彩服沾滿了泥點，褲腿卷到膝蓋，露出被蚊蟲叮咬得紅腫的小腿，頭發胡亂紮在腦後，臉上還帶著幾道汗漬，手裡大包小包拎得腰都直不起來。
“怎麼，認不出來了？”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徑直往屋裡走。
“大妹子！我來！把東西給我吧！”楊一木趕緊跟過來。
“不錯啊！你這麼個懶人也會收拾屋子了啊。餓死我了！想吃肉！有什麼好吃的趕緊給姐呈上來。”一進堂屋，張蓉蓉順手把大包小袋往地上一扔，就開始四下仔細打量了起來。
林芳聞聲從裡屋出來，見到張蓉蓉不由一怔。
張蓉蓉心裡也是“咯噔”一下，疑惑地看向楊一木。
“這是我對象林芳，也在我們學校教書。”楊一木把林芳拉到身邊，又指著張蓉蓉介紹：“報社工作的張蓉蓉，我富平老鄉，以前幫過我不少忙。”
張蓉蓉心口立即像被什麼揪了一下，隻得強撐著笑道：“你小子行啊！這麼標致的媳婦，又俊又賢惠，敢慢待人家我可不答應！”
“你好，剛從災區回來嗎？沒吃飯吧，我這就去炒兩個菜，你彆客氣，先坐著喝口水。”林芳給張蓉蓉客氣的倒了杯水。
“不用客氣，我就順路過來看看，從老家帶來了一點土產，新鮮的蓮藕、水棱角、雞頭，給你們嘗嘗。都是水澇後從池塘裡撈的。”張蓉蓉開始拆出大包小袋，把給楊一木的東西歸置利落，自己的東西就重新塞進包裡去：“我還要回報社，洗漱，整理床鋪，晚上就要交稿了，等著排版呢。”
楊一木隱隱感覺到空氣中有種不一樣的味道，張蓉蓉的話聽在他的耳中，是怎麼想都覺得彆扭。
看著已經跨出門檻的張蓉蓉，楊一木也沒有去攔，笑道：“等過兩天，等你忙完了事，我在家燒飯，到時一起聚聚。”
“成啊，記得叫我。”張蓉蓉勉強笑笑，轉身時差點被門檻絆倒，“我得趕緊回去洗個澡，這些天可折騰壞了，身上都餿了。”
一出院門，張蓉蓉就繃不住了。她加快腳步拐進小巷，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終於忍不住地讓眼淚決了堤。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為什麼要哭呢？明明該為他高興的，可心口怎麼就疼得厲害？
那個時而冷靜時而熱情，時而風趣時而嚴謹的青年，和他說話從來不用矯揉造作。
此刻她眼前又浮現出那張年輕的臉龐——既不是成熟的男人味，也不是幼稚的孩子氣，而是介於二者之間，書卷氣裡藏著樸實，樸實裡又藏著壞笑，壞笑裡又藏著幾分純真
林芳到底是女人，多了份敏感，也感覺剛回來的疑惑和不解好象有答案了，於是問楊一木：“她真是你老鄉麼？”
楊一木把張蓉蓉留下的袋子拆開，發現林芳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急忙道：“千真萬確，不信等方強來了，你問他。要不我去買些大骨頭吧，晚上用蓮藕燉，可香了，你做還是我做？”
林芳沒搭理，直接一個人回裡屋，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楊一木這麼一愣，身子就僵了，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做，又或許跟好說些什麼了。
剛倒杯茶，準備拿張報紙在藤椅上看，大門又砰砰地響起來了，楊一木厭煩地起來開門。
“哥，你開門咋這麼慢啊？”方強問。
“你倒是閒得慌……”楊一木轉身進了屋子，沒好氣地說道。
方強嘿嘿一笑：“哥，我剛看到張姐哭了，咋得了？等我過去，人已經坐公交走了。”
楊一木一驚：“怎麼會哭呢，是不是這邊有人不開眼，惹著她了？”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周嬸那個八卦老女人……
“沒有，我看到張姐從你家出來，就沒遇著什麼人。”方強又屋裡看了一眼：“嫂子呢？”
楊一木想難道張蓉蓉心疼那袋土產，那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