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頭星星文
2025115
夜晚,恒月彆墅。
江疏月澡洗到一半,忽然停電,無奈她隻能隨便裹上浴袍,打電話給何嫂問問。
恒月彆墅是她和新婚丈夫的婚房,今天是她搬來這裡的第一天,對彆墅的設施並不了解。
她頭發還帶著泡沫,渾身濕漉漉的,黏膩並不舒服。
打完電話,臥室一片漆黑,她心頭不自覺發怵,剛到新住址,總有些不習慣,更何況彆墅麵積大,晚上一點點小動靜都顯得滲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耳邊傳來腳步聲,噠噠,噠噠。
江疏月攥緊浴袍,下意識拎起放在床頭櫃的剪刀,呼吸不自覺繃緊。
腳步聲停在臥室,門把手按下,門外淺疏月光順著縫隙擠進來,江疏月也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熟悉頎長,她問:“是商寂嗎?”
商寂,她的那位丈夫,從決定聯姻到領證,她和他隻見了兩麵。
男人身影隨著走近慢慢縮短,直至彙成一個黑影,商寂看不清人,隻在床邊隱約看到個人影兒,反應過來對方是誰,隻淡淡嗯一聲。
江疏月放下剪刀,沒有走過去,問他:“你怎麼回來了?”
他出差前給她發過信息,說是下個月才能回來。
商寂抬手解開襯衫上的兩個扣子,隻說:“行程有變。”
借著黑暗,江疏月淺淺勾一下唇,又迅速恢複正常。
商寂摸索著在臥室的沙發坐下,室內安靜,他並不打算出聲,疲倦地按按眉心。
江疏月在床邊坐下,正好有事跟他說:“我聽說你們公司在研發新的軟件?”
商寂順著聲音望過去:“怎麼?”
她解釋:“是昨天和商阿姨吃飯的時候聊到的,我沒有刻意打聽。”
他看出她的意思:“有事?”
“我有個創意,能跟你說一下嗎?”她其實沒有信心,這也不過是她的一個想法。
他沒當回事,隻淡淡嗯一聲。
江疏月專業學中文的,畢業以後,沒有和同學一樣選擇大公司文職,又或者考公考編考研,即使漢語言文學是有名的“萬金油”。
她想要賺錢,而那些工作來錢太慢。
幸好在還沒畢業之前,她就通過一個師姐的介紹,正兒八經地進入自媒體行業,一開始確實隻是想將一些詩詞文化上傳到網上,讓更多人去學習詩詞。
沒想到更新的視頻收獲很多粉絲,她也接到一些廣告,發現這個機遇,江疏月果斷從事這個行業,一乾就是三年。
如果說開始是巧合,那麼中間則是謀利,而現在她也發現其中樂趣,慢慢成為自己的愛好。
出於她的職業和愛好,每天和詩詞接觸是常態,在講解的同時也會有不方便,粉絲隻注意到她的顏值,覺得內容片麵枯燥,以及關注她的學生沒聽懂,為此她一直困擾。
她去年便有想法,用一個具有意義的國風數字人解說詩詞,結合她的視頻,會不會更有畫麵感。
然而這隻能是一個想法,沒辦法付諸實踐,需要花費時間和金錢,背後必須得有強大的技術支持,於是隻能擱置。
商寂一開始並不在意,聽完她的話後,眉眼裹著些許認真,不得不承認,確實引起他的注意。
商氏集團一直在計劃研發一個融合國風元素的軟件,可沒有合適的方案,為此他大發雷霆,至今得不到解決。
江疏月在此之前做過研究,對商氏集團也有一定了解,繼續說好處:“這正好契合你們公司研發新軟件的理念——國風與科技融合,其次宣傳詩詞會擴大受眾群體,由此提高公司知名度,並且傳承優秀傳統可以樹立更好的公司形象。”
“表麵東西不用說,你怎麼就能確保軟件上線會有受眾?”
江疏月語氣堅持:“中國詩詞五千年,無論是國內亦或是國外都有極高的受歡迎程度,隻是缺乏一個合適解說方式。”
“並且,就因為沒有人做過,質疑,所以才一直存在那些問題。”
話音落下,室內陷入沉默,誰都沒有及時說話。
良久,商寂才出聲:“可以。”
“但我同意隻是一個機會,你需要讓公司的人同意。”他抿了抿唇,繼續道,“這幾天做個方案,周一我安排助理帶你去策劃部開個會。”
一個軟件開發而已,對於商氏來說,不算什麼大問題。
江疏月自然沒問題,揚唇嗯了一聲。
聊天結束,白熾燈倏地亮起,商寂這才看清女孩的模樣,身上隻裹著一件淺色浴袍,發絲滴著水珠,裸露皮膚白嫩。
“剛剛在洗澡?”
江疏月緩過神,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不自在嗯一聲,伸手攏了攏浴袍,儘量自然地往浴室方向走。
商寂瞥到那截白皙的小腿,喉結滾了滾,緩十幾秒才起身去次臥洗澡。
待兩人重新躺到床上已經是深夜,江疏月直挺挺地躺在床的一邊,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和他的距離如此近——在一張床上。
商寂顯然沒感覺到她的緊張,沒過多久便呼吸緩和睡過去,這些天他一直兩邊飛實在累。
察覺旁邊男人已經睡著,江疏月動作輕柔地轉個身,在黑暗中攫取到男人的輪廓,立體分明。
幾秒後,她抬手隔空摸一下,唇角緩慢勾起一個弧度。
商寂、商寂、商寂。
默念三遍之後,她便心滿意足地收回手,閉上眼睛睡覺。
今天搬家,江疏月累了一天,很快入夢,夢境迷迷糊糊,這些天的片段亂七八糟闖入其中,最後定格在男人冷硬的神情上。
隨即夢境又轉變——她與父母的爭吵,父親期望她能進公司上班,這是江家的規矩,江家子女,接受著家族的恩惠,同時也需為家族做出貢獻。
要麼進公司上班,要麼為家族聯姻。
江疏月身份特殊,她十三歲才被江家人找回,與父母感情淡薄,同時還有那個被調包的養女與她一起生活在江家。
為此,她一直對父母心存芥蒂,這無法忽視,在接回來之前,說好的各回各家,卻被江家強勢毀約。
這是她第一次深切感受豪門世家的背後齷齪,她厭惡,冷漠,尖銳。
本身性格古板冷淡,加之與父母缺少的十三年,她在江家可有可無,甚至時常被父母指責。
父母對她的態度,江疏月已經逐漸從在意到習慣,最後冷漠。
那是她和父母最尖銳的一次爭吵,她拒絕父親給她安排的工作,母親則以忤逆不孝的罪名怒斥她下跪,讓她認錯。
她仍舊記得那天父母的神情,失望而又帶著冷漠,麵無表情盯著她。
那一刻,她仿佛陷入冰天雪地的禁錮,一層一層的冰窟將她圍住,無法動彈。
於是,她選擇聯姻。
江疏月做出選擇之後,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幕。
江母望向她,語氣卻是冷漠:“通過聯姻來作為報答,那是最不體麵的行為。”
江疏月平靜抬眸,一雙眼眸清淩淩的,與母親對視:“那也是我的選擇,父親母親儘早安排人吧。”
彼時她跪的時間不算久,卻感覺膝蓋傳來陣陣鈍疼,一直延續至胸口。
她單手撐著地板,溫吞地站起身,神情清冷,說的話更冷:“結婚以後,我就不是江家的人,父親您一定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以後像今天這種動不動就讓我跪下的事不可能再發生。”
“還有,以後我做什麼工作,帶來什麼後果也不需要江家替我承擔,畢竟我是彆家的人。”
江父氣急,指著她:“你——”
她目光淩然看著他:“找好聯姻對象通知我就行,我會配合的。”
說完最後想說的話,江疏月已經完全沒有顧忌,毫不猶豫轉身,剛走兩步,身後傳來聲音:
“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把你接回來,如果不是因為你身上留著我們江家的血,如今還不知道在那個小漁村活成什麼樣,你那對養父母能把你教成什麼樣,又能給你帶來什麼。”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在和他們聯係。”
江疏月轉頭看向江父,眼神冷冽:“您現在不也還在養著他們的女兒嗎,有什麼區彆?”
“受過江家教育的人,怎麼能回去做一個賣魚販的女兒。”
江疏月平靜出聲:“我被他們養大的,他們賣魚的錢養我到十三歲,我覺得自在光榮。”
“滾!”
江父氣急敗壞怒斥一句,全然沒有平日生意人儒雅的做派。
耳旁嗡嗡作響,江疏月眼神依舊強裝淡定掃過沙發上的江家人,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又覺得一說話就讓自己的疼痛顯露出來。
她抿緊唇角,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
夢境再次翻轉,江疏月回到和商寂相親的時候。
答應聯姻本就是她和父母之間的一場交易,然得知聯姻對象是他,她忍不住心弦顫動幾下,久久未能平複。
其實她和他算不上不認識,江家和商家百年世交,時常聯係,逢年過節兩家聚在一起吃飯是常事。
那天男人姍姍來遲,雙方父母在聊天,江疏月借口從包廂門出來,轉眼便看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大,氣質矜貴,帶著與生俱來上位者的強大氣場。
結束會議以後,商寂匆匆趕來。
恰時帶路的服務員出聲:“商總,包廂到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
本就是為豪門服務的餐廳,過道人群來往很少,冰冷牆壁高處打著柔和燈光,落在兩人身上,莫名冷寂。
江疏月沒想到出門便碰上他,上次見麵是在年初,兩家人聚餐吃飯,他坐在主位旁邊,而她和他隔著好幾個位置。
離著好幾張麵孔,她還是能在人群阻隔中,一眼望見男人那張骨相優越的臉,俊朗不凡。
穩住心神,她自然出聲:“好久不見。”
商寂沒搭腔,抬眸隨意掃一眼女孩,心裡瞬間有答案,低聲詢問:“你和我聯姻?”
沉默兩秒,江疏月平靜點頭:“不出意外,應該是的。”
“……”
商寂單手把玩著手機,指間骨節分明,抬眸看她,又移開視線,低聲問:“什麼原因?”
她淡定回複:“聯姻需要什麼原因?”
他無言幾秒,神情是一貫的冷酷,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和我結婚隻有一個要求——隻談婚姻,不談感情。”
商寂並不想對方對他有感情,他沒辦法給她回饋,如此也間接傷害有感情的一方。
商業聯姻,就得照著規矩來,隻談利益,不談感情。
江疏月在心底深吸一口氣,抬眸看他,語氣正經:“和你們商家聯姻,是江家綜合各種因素的決定,在答應聯姻之前,我不知道是你。”
即便不是他,她也會聯姻。
恰巧是他,那麼是她好運。
商寂看她一眼:“你決定了?”
江疏月點頭表示答案。
他出聲強調:“商家沒有離異,隻有喪偶。”
她抬眸看他,一雙眼睛清冷乾淨,再次鄭重點頭。
“江家也不會讓我離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