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抱著一線希望問:
“那寒哥,你有試著治療過嗎?”
“有。”
洛清寒臉色黯然起來:
“小學的時候試過。”
“當時我在學校的情況很糟糕——全班都在孤立我。”
“大家都覺得我傲慢,目空一切,看不起人。”
“其實,我隻是沒辦法和他們正常交流而已。”
“那時媽媽幫我找了一個很權威的醫生,她說這種病想要好轉,最重要的是要打開心扉,坦誠的表達自己。”
“在那醫生的鼓勵下,我找了一節班會,在講台前原原本本的把自己的病講了一遍……”
低下頭,洛清寒沉默了半響:
“我對他們說——‘我有病。’
‘請你們不要孤立我。’
‘請你們和我做朋友。’”
“這很好呀。”沈悠有點激動,他覺得這個醫生的方案還是挺有智慧的。
他有點急切的問:
“然後呢?”
洛清寒苦笑起來,清冷的臉上現出一絲痛楚:
“然後,再沒有人把我當異類了——他們都喊我變態,神經病。
我成了人人都嘲笑的怪物……
每個小孩子都追著我喊——‘洛清寒,小怪物!’”
洛清寒黯然的低下了頭。
其實很多時候,小孩子的惡,才是最純粹的惡。
他們可以毫無理由的碾死螞蟻,也可以心安理得的霸淩同學,他們沒有成年人的心理負擔……
原本洛清寒隻是社恐的。
可是那以後她又得了躁鬱症,然後就這麼一路惡化下去了……
小學早就過去了。
可是那群孩子一直住在她心裡,怎麼都不肯走。
每一次。
每一次她到這種嘈雜的場合,他們就會從她腦海裡跳出來,不停追著她叫罵——
“洛清寒,你這個怪物!”
然後她的躁鬱症就會發作,陷入抓狂……
她也試過很多藥物,都沒有什麼效果。
洛清寒以前經常覺得。
可能這一生,她都走不出那場班會了吧……
“艸!”
沈悠火冒三丈:“也太不是東西了吧!”
“這幫小孩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的嗎?”
洛清寒無所謂的搖搖頭,臉上有一種麻木的平靜。
“世界本就是這樣的。”
“彆人傷害你不一定是你做錯了什麼,可能隻是因為你和他們不同……”
屋子裡靜了下來。
兩個人都沉默了。
洛清寒默默望著窗外。黃色的燈光照耀下,她的輪廓淡淡的,整個人似乎都有些模糊……
沈悠心疼的看著她,想安慰,可又不知該從哪裡說。
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他正要開口。
洛清寒卻突然抬起頭來:
“對了。”
“明天就是新生晚會了,那首《無名的人》,你練的怎麼樣了?”
“就還行吧。”沈悠無精打采的說。
反正寒哥你也不能去。
練得好壞有什麼區彆。
“那你有票嗎? ”洛清寒清冷的伸出手來:
“給我一張。”
“明天我去聽你唱歌。”
“啊?”沈悠愣住了。“寒哥你要去?”
“算了算了!”
“你要真硬著頭皮進這種烏央烏央的地方,腦子裡那些小屁孩子肯定又衝出來了……”
“讓他們罵吧。”洛清寒坐直了身體。
凝視著沈悠,她臉上現出了一股堅毅之色。
以前我確實怕他們。
那天我坐在橋欄杆上時,他們就在我耳邊瘋狂的喊:
“跳下去!跳下去!”
可是後來。
有一個比他們強大的多的人出現了,他把我救了上來。
小悠,那個人就是你,你是我的朋友。
我想聽你唱歌。
哪怕全世界都攔著,我都想去。
幾個小孩子,又有什麼可畏懼的?
讓他們罵吧,
有你在,他們喊又如何,罵又如何?
隨便罵。
我根本沒在怕的!
……
周五。
終於迎來人文學院的新生晚會。
時間剛過六點,作為這次晚會的舉辦場地,千人大禮堂已經人山人海,座無虛席。
在雲大,人文學院向來以美女成災而聞名。
這場新生晚會不僅本學院的大一學生翹首以待,大二大三也是趨之若騖。
彆學院也紛紛搶票,一時間,竟成了一票難求的局麵。
“牢悠牛逼啊!”
“給咱搞到了前排c位的座位!”
“這正正對著舞台,絕對是中啊!”
人聲鼎沸的大禮堂前排座位裡,江超叉著腰,環顧全場,意氣風發。
“義父確實是疼咱們!”趙曉晨也是興奮的直搓手。
“這個位置隻要一回頭,全場哪個方向有劉天仙,那個方位有大蜜蜜,儘在掌握!”
最邊上的胡大春,卻沒像他倆那樣東張西望。
他眯著小眼,盯著自己身邊那兩個還沒坐人的空位,心說這兩位置會是誰啊?
會不是倆美女呢——
75分以上那種?
與此同時,通往大禮堂的甬道上。
“老大,你確定你行?”
黎非煙看了一眼洛清寒,心裡一陣沒譜啊……
自己老大今天穿的倒是無比低調。
白t恤+牛仔褲+小白鞋,樸素的跟個誌願者似的……
但是再樸素也沒用。
她那種逆天顏值放在那,披個麻袋片子也一樣能驚豔全場……
黎非煙越想越擔心。
她暗中捋了一下待會兒的流程:
洛清寒進場——大家尖叫——大家拍照——洛清寒抓狂——掏出ki輕機槍——晚會改追悼會!
踏馬的。
也不用迎新了,直接吃席吧……
她忍不住回頭又開始勸:
“我說老大,要不咱就彆逞……恩?”
察覺到洛清寒突然縮小的瞳孔,她心頭一震,猛的轉過頭來……
此刻,她們麵對的方向是正西……
一輪如血的殘陽下。
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正像標槍一樣立在路中央,意味深長的打量著她們……
看到男子臉的一瞬間。
黎非煙猛的後退,死死擋在洛清寒身前!
手,已經放在了自己背後的粉色背包上……
晚風和煦。
那男子緩緩朝她們走了過來。
他的步態很閒散,表情很放鬆,整個人甚至帶著一股懶洋洋的氣息……
可看著他越走越近。
向來不知害怕為何物的黎非煙,臉上竟滑落了一滴冷汗……
“確實應該多出來走走啊。”
“畢竟這世間最精彩的故事,大都發生在路上。”
緩緩走到兩人身前,那高大的中年男子淡淡一笑。
他的外表很讓人迷惑,兼具老人和年輕人的特征,讓人無法準確判斷他的年齡。
這人身軀挺拔,一身卡其色西服無比熨帖,褲線燙的筆直。
鉛灰的頭發整齊的往後梳著,看起來英挺的像個20歲小夥子。
但他又確實老了,眼睛深處滿是光陰的痕跡。
凝視著他依舊英俊的臉,你會覺得那是一幅正慢慢剝落的壁畫。
看了一眼天邊那鮮血暈染般的夕陽。
扭過頭來。
他的目光終於落到了洛清寒的身上。
“多好的天氣啊。”
他笑了笑:
“這種天氣……”
“最適合父女相認了。”
“你說對嗎,寒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