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沈家小公子(1 / 1)

推荐阅读:

晉陽府,客棧院中,晨光微熹。

酒意未散,頭痛欲裂。

蕭鈺坐在屋簷下,揉著太陽穴,目光落在院中的少年身上——昨夜醉得不輕,居然就這麼撿了個人回來?

少年衣衫襤褸,渾身帶傷,雖洗去了血跡,仍狼狽不堪。然而那雙黝黑的眼睛,透著一股桀驁的倔強,隱約間,竟有幾分沈川的影子。

她敲了敲額角,努力回憶昨夜的事。

……她好像惹事了?殺了幾個丐幫的?還是她主動挑的事端?

蕭鈺皺了皺眉,自覺有些衝動。雖說有消息顯示丐幫與人牙子勾結,但直接砍了他們的人,終歸不算明智。

她埋怨自己:喝酒誤事,果然酒不能多喝。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她闖了禍,而是麵前這個半大不小的小鬼。

“喂,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她盯著少年問道。

“我、沒有名字……”

男孩蹲坐在院子外麵的柿子樹下,抬起一雙防備的眼,滴溜溜地瞅著她瞧。

“小孩子不誠實啊!就算你沒爹娘,看你的樣子也長到十二三了吧!這十幾年光景,彆人都怎麼稱呼你的?”

蕭鈺揉了揉脹痛的額角,隨手抄起桌上碗裡的水,一仰而儘。喝完才恍然還是酒,於是皺了皺眉。“沒用的廢物。”孩子昂起頭,望了望腦袋頂上的柿子樹,未到成熟的季節,青柿掛了滿枝丫。可惜還不能吃食。於是遺憾地歎了口氣,繼續問道,“他們稱呼你,白衣劍蕭鈺?”

蕭鈺眉梢一挑,酒還未徹底散去,反應稍慢半拍,脫口應道:

“他們?哦!丐幫。”

少年目光微亮,像是找到了什麼線索,咬字緩慢而認真:“那你……知道玄月劍嗎?”

——玄月?

蕭鈺微微一頓,腦海中瞬間閃過葬劍山莊的那道青光。

他竟然知道玄月?

她眼神微沉,淡淡道:“收起來了。”

少年目光一閃,似乎想再問,但蕭鈺已然不欲多言,隨手抄起桌上的酒碗,仰頭一口灌下。

她原本就沒打算帶個小鬼在身邊,更彆說這是個盯著玄月劍來的小鬼。她懶得糾纏,隨意收拾了下行囊,背上劍就要離開。

“我要走了,你今後離丐幫遠點,其它的……自己看著辦。”

少年倏地站起身,眼看她快要踏出客棧門,急聲道:

“等等!”

蕭鈺腳步微頓,卻未回頭。

少年深吸一口氣,緊緊攥著拳頭,沉聲道:“開個價吧!告訴我玄月劍在哪兒。”

蕭鈺輕笑了一聲,終於回過頭來,目光玩味地上下打量著他,緩步走近,眯起眼,湊近了些:

“交易?那你……付得起什麼價碼?”

少年喉頭滾動,緊張地攥著衣角,深吸口氣,鼓起勇氣道:

“我……我可以給你打雜,端茶倒水,什麼活我都能乾。”

“我不缺奴仆。”她冷漠回絕。

“我……我聽說,你們雲夢樓有侍者。我可以做你的侍者。”少年急了,咬著牙據理力爭。

蕭鈺挑了挑眉,不錯啊!連雲夢樓的等級都知道,看來是做過功課的。不過——

“哦?做我的侍者,可是百裡桃一的武修。小子,你恐怕連洗髓都沒有吧?”

少年一怔,嘴唇抿得更緊,手指攥到發白。

蕭鈺瞥了他一眼,眼神微斂,心中已有計較。

這小子沒有靈息,根基殘缺,恐怕連引氣都未曾打開。怪不得丐幫嫌棄他,連煉丹都不值錢。可他若隻是個普通人,又如何知道玄月劍的存在?更不要提想要去駕馭它……

玄月劍此刻,可是鑲在葬劍山莊的劍陣裡。

“那……阿姊,能不能教我?”

少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自覺的懇求,眼神微亮,滿是期待。

可惜,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純良”表象,配上那狼崽子一般的饑渴眼神,是多麼違和。

裝!看他可勁的裝。

“我再問你一遍,為什麼想要玄月劍?”蕭鈺冷下臉來,正視麵前的少年。

少年一怔,眼神微微閃爍,似乎下意識想脫口而出答案。

可蕭鈺卻在他開口前,猛地打斷:“不用急著回我。”

她輕輕一笑,語氣隨意得仿佛是在閒聊:“想好了再說不遲。我在晉陽府還要待些時日,如果你能證明自己,對我有用,我可以收留你。”

少年怔住,眼神猛地亮了幾分,似是喜出望外,下一瞬,他咬牙,單膝跪地,拱手行禮:

“謝小姐!請小姐賜名!”

蕭鈺微微眯眼,盯著他,半晌不語。

風吹過院落,未成熟的青柿隨風輕輕搖曳。

良久,她緩緩地開口:

“昨日是六月初三,那就叫陸叁吧!剛剛給你的銀兩,拿去找店家打盆水梳洗一下,再買匹馬以及換洗的衣服,記住要契丹族的服飾。午後過了我們出發。記住,我隻等你一個時辰……”

“是——”

陸叁很準時。

不遠處,兩匹駿馬靜靜立在晨曦微光下,馬韁被一隻纖細卻堅定的手緊緊握著。

少年剛剛洗去一身汙垢,清理乾淨後,那張尚顯稚嫩的臉蛋竟露出一絲細膩的光澤。可那雙黝黑的眼瞳,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靜,陽光灑落在他明暗交錯的肌膚上,竟映出幾分琉璃般的光彩。

蕭鈺抬眼望著他,微微皺眉。

這孩子太過纖瘦,長期營養不良導致骨架細小,少年的肩膀還未徹底舒展開,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小幾分。更要命的是,整個人顯得過於溫潤,看似毫無殺傷力,若非目光中那抹隱忍的狠勁,倒像個尋常書香世家的少年郎。

她心底泛起一絲後悔——剛才是不是太衝動了?

“你多大了?”她開口問道。

“十三。”少年回得乾脆。

“會契丹語?”

“會一點……”

“從現在開始,我會同你說契丹語,直到你完全掌握為止。”蕭鈺語氣平靜,話音一轉,換作契丹語繼續問,“認字嗎?”

陸叁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她的要求如此直接,他下意識地用同樣的語言回答:“讀、讀過書……”

他的發音還算標準,但語調生澀,顯然並未真正熟練。

蕭鈺滿意地點點頭,翻身上馬。

她餘光掃向陸叁,發現他攀爬上馬的動作雖顯得生疏,但卻有意控製著不熟練的幅度。

——裝的。

蕭鈺目光微沉。

普通的中原少年,尤其是生活在城鎮中的,哪裡能接觸到太多騎術?

可他雖然故意表現得笨拙,可那匹馬卻對他的靠近毫無抗拒,甚至沒有任何不安的躁動。這說明,他早已熟悉如何安撫馬匹,至少……他絕不是第一次騎馬。

即便驛站的馬對人的好感度很高,但遇到新手,通常都會有一定地抗拒。

可他除了攀爬的時候跌倒了兩次,馬兒卻沒有半分反應,說明他曾受到過這方麵的訓練。

有些時候,越是想要匿藏的東西,越是從細微末節中,露了餡。

蕭鈺挑眉,沒有揭穿,隻是淡淡一笑,任由他繼續表演。

打馬慢悠悠地前行,開啟了今日的第一站——晉陽府城外驛館。

進去時,還是一身女子裝束,出來後,便成了一名清俊秀雅的少年郎。

陸叁愣了一瞬,竟沒能立刻認出她。直到蕭鈺刻意清了清嗓子,朝他多喚了兩聲,他才恍然回神。

“小姐……不,公子,這是……”他驚訝地打量著她的裝扮,目光在她眉宇間停留片刻,帶著幾分遲疑。

蕭鈺見狀,嘴角一揚,笑得得意,輕輕轉了個圈,眉眼間帶著幾分調皮:“怎麼樣?像不像個正兒八經的中原小公子?”

陸叁認真地打量了她一番,隨即點頭:“像。”可很快,他又皺眉,“但……缺了點東西。”

“缺?”蕭鈺挑眉,“缺什麼?”

陸叁沉思片刻,隨後抬眼看她,忽然鄭重地說道:“冠發上缺了一柄玉簪。”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一支通體白玉,簪頭一點血紅的簪子,墊著腳,小心翼翼地將它插入蕭鈺的發冠之中。

“這是我姐姐的……”話剛說到一半,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突然頓住,目光微閃,隨即改口,語氣刻意顯得隨意了些,“不值錢。先給你帶著吧,記得用完還我。”

蕭鈺垂眸看了他一眼,未曾拒絕,指尖輕輕碰了碰簪子,微微一笑。

她本想說點什麼,但終究沒問。

風從驛館門口吹過,帶著些初秋的涼意,她輕輕一扯韁繩,話語裡透著玩味:

“走吧!咱們去拜會拜會晉陽府的各位達官顯貴們。”

……

夜幕低垂,安晉主城的華燈初上,坊間的繁華映照出一片流光溢彩。

蕭鈺一身錦衣,束發玉冠,衣擺紋飾精致,步履悠然地出入各大官員府邸,舉手投足間儘顯公子風範。

她走進府邸,門前的守衛本欲攔截,但見她腰間懸著一枚雕刻精美的玉佩,頓時麵露恭敬,低頭讓道。府中管家迎上前來,眉眼間帶著幾分探究,卻不敢怠慢,引她入內。

這是近日來的最後一站,左相府。

表麵上,她在與諸位大臣周旋,實則隻是品茗觀景,半句要緊話都未曾提及。

各位被她拜訪的大人深感莫名,卻又礙於她本身大遼郡主的身份,不敢妄議,也不敢相互對口供。深怕搞不清楚狀況,站錯了隊伍,得罪了去。

接連數日,蕭鈺出入安晉權貴之地,姿態閒適自若。她或在廳堂品茗,或在花園閒步,每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地流露出矜貴之態。

坊間很快流傳出,這位公子拜訪達官顯貴的事情。對這位陌生公子既陌生又充滿好奇,然而她的衣飾、談吐,甚至從容不迫的神情,都在無形中暗示著不凡的背景。

“這位公子究竟何方神聖?”有人在背後低聲揣測。

“看這派頭,恐怕非富即貴,莫要輕易得罪。”另一人壓低聲音說道。

而這看似隨意的舉動背後,暗流早已悄然湧動。

與此同時,雲夢樓的探子們早已在安晉城的各個角落布下情報暗線。

茶樓裡,幾個衣著尋常的茶客坐在靠窗的位置,低聲交談。

“聽說了嗎?沈家小公子還活著,手裡還攥著營州城主通敵賣國的證據。”

“真的假的?”一名酒客驚訝地放下杯盞。

“那還能有假?你想啊,丐幫這幾年囂張得緊,是如何突然崛起?我聽說,營州的城主受降後,就是投靠了丐幫。那可是上供了大把的銀子。他一個被滅了城,哪兒來的這大把的白銀?”

“說不定沈家當年就是被他算計的。如今沈家公子流落在外,得到貴人相助,回來翻案,這不是天理循環?”

話音落下,周圍幾桌的人紛紛豎起耳朵,茶客們目光交彙,神情複雜。

另一邊,市場的攤販邊,一名少年正與賣糖葫蘆的老者攀談。

“沈家小公子?唉,可憐呐,當年沈府一夜之間滿門儘滅,誰能想到還有遺孤存世……”

“現在聽說,他手裡有足以顛覆安晉的證據。”少年意味深長地歎息。

“難道說,近日走訪各大官府的那位公子,就是……”

“沈家小公子帶著能顛覆營州城主的證據重返安晉,若這份證據流傳出去,不僅營州城的那位城主,曾與之同流合汙的官員、商賈也難逃乾係。”

“噓——!可不能瞎猜,被有心人聽了去。”

“說的是。舊事重提,勢必要牽連出一串人來。這位公子的後台似乎是遼人,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說不好就要掉腦袋的。”

“哎!安晉又要不太平了……”

短短數日,這則消息便如瘟疫般蔓延開來,安晉城內人心惶惶,官員、商賈私下交頭接耳,而最深處的波瀾,則湧向了曾經的營州城主。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