儋州，蒼芒城。
修行界的城池和世俗凡人的城池並沒有太大的區彆，唯一不同的是這蒼芒城實在太大了。
整座城池若是放到暘淖之地，堪比一個郡的大小。
饒是如此，蒼芒城在儋州也隻是一座靠近岐山山脈的小城池。
掌控整個蒼芒城的拓跋氏，族中有數名嫡係族人拜入岐山各大仙宗，除此之外，拓跋氏據說還有一名壽元將近的胎息後期老祖坐鎮蒼芒城。
蒼芒城，清雨坊。
寬闊的道路直通城門，街道上人頭攢動，各種叫賣聲絡繹不絕。
一名蓬頭垢麵，渾身邋遢不堪的身影混在人群中踉蹌前行，引得路過行人紛紛掩鼻躲避。
此人身著破爛的月白色長衫，上麵滿是汙穢，有些佝僂的後背上，背著一個書簍。
前行幾步，身影似是嗅到了什麼，緩緩轉頭看向遠處一個熱氣蒸騰的包子鋪。
“咕咚！”
望著那熱騰騰的包子，沈文焰吞咽了一口唾沫，踉蹌著來到包子鋪跟前。
“客官，要……”
包子鋪的老板正低頭忙活著，感覺到有人靠近，本還想熱情的招呼，但抬頭看到沈文焰一副乞丐模樣，當即有些嫌棄揮手道：
“去去！”
“老子這兒可不是善堂！”
沈文焰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微微拱手道：“店家這包子怎麼賣的？”
“一顆蒼珠兩個，你要買？”
迎著包子鋪老板狐疑的目光，沈文焰有些尷尬。
他都不知道蒼珠是什麼，自然是買不起。
“嘁~”
包子鋪老板見狀，嫌棄的揮了揮手，便也不再搭理他，繼續拾掇著籠中的包子。
“店家，我這裡有些書冊，能否跟你換兩個包子？”
沈文焰說著，慌忙自身後的書簍中掏出了幾本書冊。
“修行法嗎？”
包子鋪老板一聽，態度立馬緩和，笑吟吟自蒸爐後來到跟前。
“並非修行法，隻是兩本普通書冊，是在下自己所書。”
聽到這話，來到跟前的包子鋪老板當即臉色一板，甩手將其手上的書冊打飛出去。
“擦屁股都嫌硬的東西，有甚用！？”
“去去，趕緊走，彆耽誤我做生意！”
沈文焰臉色一沉，體內的文氣略微湧動了一下，很快便又被其壓了回去。
這裡是修行界的城池，貿然出手絕非明智。
眸中神色微黯，他躬身來到掉落的書冊旁，伸手想要去撿時，卻是看到一雙雪白的銀絲踏履出現在眼前。
緊接著，一隻柔荑伸來，將那被打落的書冊撿起。
沈文焰起身。
就看到麵前站著一名身著月白色長裙，手握長劍，白紗遮麵的少女正好奇的翻看著他的書冊。
“你這文字頗為古怪，不似儋州流傳的書寫風格。”
清麗的聲音響起，少女眸中帶著好奇看來：“能和我說說這書中寫的是什麼嗎？”
沈文焰拱手開口：“隻是一些誌怪故事罷了。”
少女眸光微亮，似是很感興趣。
她看了看旁邊的包子鋪，手中光芒一閃，當即取出了三顆宛若珍珠一樣的東西丟到麵前案牘上。
“給他拿四個包子，來一份湯。”
那包子鋪的老板似是認識少女，態度恭敬到有些諂媚的拱手道：
“大人，這……”
少女擺了擺手，轉身看向沈文焰道：“我請你吃東西，你給我說說這書中寫的什麼故事，交易劃算吧？”
沈文焰慌忙拱手：“多謝小姐。”
……
熙攘的包子鋪前，少女托腮，聽得入神。
沈文焰抹了抹嘴，打了一個飽嗝起身拱手道：“小姐，故事講完了。”
少女回過神，仔細打量著他道：“你不是儋州人士吧？”
沈文焰眼神躲閃，微微拱手道：“在下確為儋州人士，隻是自幼住在蠻荒村落，第一次來到這蒼芒城中。”
“那你這故事又是如何得來？”
“如此故事，宛若親身經曆過一般。”
沈文焰再次拱手：“不敢隱瞞小姐，在下自幼不甘平庸，對尋仙問道甚是癡迷。”
“曾聞得岐山聽琴峰的仙音，看過墜仙湖的落日，跋涉數年，方才來到這蒼芒城中。”
少女本還有些狐疑，但聽到“聽琴峰”和“墜仙湖”這兩處儋州特有的奇景，便也沒再多想。
“我觀你身上並無靈力波動，一介凡人，能夠去往聽琴峰與墜仙湖，還能活著來到蒼芒城，當真古怪。”
沈文焰自嘲一笑：“當是運氣比較好吧。”
少女也沒繼續追問，起身將書冊遞過來道：“謝謝你的故事，很精彩。”
“不過，你也該走了。”
沈文焰正整理著書冊，聞言微愣。
少女淡笑道：“忘了自我介紹，本姑娘為蒼芒城清雨坊巡秩使唐清月。”
“近期妖禍頻發，蒼芒城實施宵禁，太陽落山之後，任何人不準出現在街道上，違者立斬。”
“你連一頓飯都吃不起，自當也沒有蒼珠住客棧吧？”
沈文焰神情一怔，還不待開口說什麼，唐清月便是開口道：“走吧，我親自送你出城，免得到時候你被抓，還得連累我。”
沈文焰無奈，也隻能跟著她朝城門口走去。
二人出了城門，唐清月指著麵前的道路開口：“離開之後順著路走，天黑之前或許還能找到一些村落棲息。”
“但願你的好運氣還沒用完，能夠尋得一處未遭妖禍的村落棲身。”
說完這話，唐清月便頭也不回的朝著城門走去。
沈文焰看了看那通往遠處的蜿蜒道路，又看了看唐清月的背影，微微拱手高喊：“多謝唐姑娘一飯之恩！”
唐清月腳步微頓，麵紗下的嘴角微微揚起。
“故事有趣，人……也挺有趣的。”
望著唐清月的身形消失，沈文焰也匆匆朝著遠處走去。
日暮黃昏，林間的道路見不到任何人影。
一路走來，他確實遇到了不少村落，但全都殘破不堪，連一間完整的房舍都沒有。
腐爛的屍骨四散在村落中，宛若人間煉獄。
沈文焰不得不繼續前行。
望著前方似曾相識的林蔭小道，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當年執意遠行，離開雲中郡之後，他便一路向北，想要去看看那茫茫雪原。
於北地雪原行走了數月，見識到了雪原的廣袤無垠，卻也意外迷失其中。
苦尋無果，即將身死之時，幸好遇到了十二仙宗中的天符宗弟子準備返回儋州。
得知沈文焰是雲中沈家之人，天符宗弟子本打算繞道將其送回雲中沈家。
然他心中卻是升起了想要前往儋州修行界的念頭。
天符宗弟子也沒拒絕，便是將其帶到了岐山。
來到儋州之後，沈文焰婉拒了天符宗的挽留，隻身想要去看看這仙人遍布的瑰麗世界。
離開天符宗山門，一路跋山涉水。
也不知是天符宗本就處在岐山外圍，還是他真的運氣不錯。
一路走來，隻是遭遇了幾隻剛蛻變成妖的妖獸。
被其以文膽震懾嚇退之後，倒是有驚無險的來到了蒼芒城。
至於他所說的“聽琴峰”“墜仙湖”等地方，那都是從天符宗弟子口中聽到的。
“四年了……”
“爹，娘……大哥。”
沈文焰低聲呢喃時，腦海中也浮現出離彆之際，趙萱母子三人的畫麵。
隻是心中的柔情剛剛泛起漣漪，便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四年的艱難險阻，四年的心路磨礪讓他明顯感受到了自己的心靈得到了極大的升華。
他現在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神魂距離下一步的蛻變就差臨門一腳了。
此番若能化繭成蝶，於文道修行當是一個巨大的提升。
若是失敗……自己也許就會死在異國他鄉吧。
望著已經徹底暗下來的天空，沈文焰眸光變得堅定。
求道之心，向死而生！
眼前的蜿蜒小道既是腳下之路，也成了他追尋文道的路。
天色越來越暗，夜幕徹底降臨之後，沈文焰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隻是覺得身心俱疲的時候，忽然看到了前方出現一絲光亮。
他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方才欣喜的朝著那光亮的地方跑去。
那是一個有著十幾戶人家的村落。
夜深，萬籟寂靜。
村落雖顯荒涼，前方亮著燭光的房舍卻讓他感覺到了一絲異樣溫暖。
緩步來到那亮著燈光的房舍跟前。
沈文焰猶豫了一下，輕輕叩響了院門。
等待片刻，院內傳來了開門聲。
隨之便是一道帶著疑惑與戒備的蒼老聲音傳來。
“誰？”
沈文焰隔門拱手道：“老伯，在下本要前往蒼芒城，趕路錯過的時辰，想要在此借宿一晚，懇請您行個方便。”
院內安靜片刻後便傳來蹣跚的步履聲。
沈文焰後退一步，垂手靜候。
片刻，院門打開，一個麵色白皙，眸若秋水，頭上頂著花環的少女探出腦袋，好奇的打量著他。
沈文焰見此有些疑惑。
方才應聲的明明是一個蒼老的老者，這……
“白爺爺，是個人！”
沈文焰疑惑之際，那少女已經將院門拉開，隨之露出了身後一名身穿不知名獸皮短裙，手中拄著拐杖的老者。
老者須發皆白，十分蒼老，身上散發出一絲行將就木的暮氣。
他狐疑的打量著沈文焰，一雙清亮的眸子似是有星辰閃過，能夠看透人心。
沈文焰並沒有注意到這些。
他隻覺得這老者出現之後，周遭便有著一股讓人神清氣爽的特殊氣息。
氣息出現後，他因趕路而產生的疲憊感瞬間就一掃而空。
“原來是一位書生。”
老者嗬嗬一笑，隨之伸手道：“小哥兒裡麵請。”
“寒舍簡陋，莫要嫌棄。”
沈文焰連連拱手，隨著二人進入了院內。
路上，那攙扶著老者的少女時不時偷瞄過來，眼中滿是好奇。
待得來到房間之後，沈文焰方才注意到這房舍內擺放著諸多未知的草藥和一些藥罐，藥碾等器具。
少女倒上一碗清茶遞到跟前。
“多謝。”沈文焰道了聲謝。
身旁的老者適時又開口道：
“小哥兒還沒吃飯吧？”
沈文焰尷尬點了點頭。
自蒼芒城吃了幾個包子，一路走來已有數個時辰，莫說吃飯，他是連一個活物都沒遇見。
老者嗬嗬一笑，看向身旁少女，“丫頭，去給小哥兒弄點吃的。”
少女起身頷首便走了出去。
“小哥兒先坐會兒，老朽去幫丫頭打打下手。”
沈文焰起身拱手，道了句“有勞了”。
老者擺了擺手離開房間，來到一旁的廚屋。
少女見狀，忙伸頭看了看房間的方向，見沈文焰正坐在案牘前喝茶，便是低聲開口道：“白澤爺爺，這個人類為何能夠看穿您的幻術，找到這裡？”
老者一改先前的蒼老暮氣，麵色古怪，思忖良久道：
“此人不是仙道修士，但身上卻有一種奇特的氣息，浩然宏大，正義凜然……”
“其雙眸神瑩內斂，神魂當是經受過不斷的錘煉……奇怪，人族何時有這種隻修神魂，不修靈力的修行之法？”
少女點著腦袋道：“我也覺得他身上的氣味很好聞！”
“不過，白澤爺爺為了躲避那些家夥的窺伺，剛來到這裡，就冒出這麼一個奇怪的人類，會不會是陰謀？”
“陰謀？”老者嗬嗬一笑道：“我活了八百年，就算是人族金丹境的修士在我麵前動了歪心思，也躲不過我這雙眼睛。”
“行了，先給他弄點吃的，待得明日再說。”
少女“哦”了一聲，隨之又麵露為難道：“白澤爺爺，咱躲這裡一直都是食霞飲露，哪有東西給他一個人類吃？”
老者聞言也是懵了。
隨之便揮了揮手道：“你去山中抓一隻未開化的野獸給他燉了吧。”
少女點了點頭，搖身一變，當即化作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消失在廚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