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陣陣亂風,
時而,沙沙作響,時而,嗚嗚嗷嘯,
門窗被狂風拍擊的嗒嗒作響,雨嘩嘩嘩地下,滴滴嗒嗒的聲音像天界奏起悲鳴的交響曲。
我與山茶花癱坐在地毯上,背靠著牆壁,她手中一瓶紅酒,我煙火一閃一閃,煙霧一圈一圈……
“泥巴哥,我真是太衝動,太大膽了,火車到站,我心裡慌了,我不知該怎麼辦?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呀!
之前,我隱約聽到傳聞,廣東是沿海,廣州是大城市,我隻想躲得遠遠的。
可是,這地方我舉目無親,一個熟人也沒有。可怕的是我竟然聽不懂這裡的人講話。
我該怎麼辦啊!”
聽山茶花這麼說,我的心咯噔一下,內心裡暗暗地為她的處境捏一把冷汗,我想,如果是我,我心裡也一定會慌,一定會怕。
我好奇地聽她繼續說。
“泥巴哥,我下了火車,背著一個大布包,分不清東西南北,隨著行人蹣跚著漫無目的地走。
我邊走邊東張西望,期待聽到一聲熟悉的鄉音,希望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容。
我甚至幻想著看到你,與你攜手在大街上多好啊!
可是,可是我越走越迷茫,越走越失落。天色漸漸黯淡,肚子咕咕得叫。
在路邊小食攤我買碗麵吃,好心的老板娘看我是外地人,她替我介紹了住處,一處小小的旅館,一間小小的房間,我躺下就睡,一睡就入夢。
夢境裡,幾個鄉村夥伴在碧綠的山林裡跑來跑去,歡聲笑語,山溝的溪流嘩啦啦地響,山崖上一蓬一蓬的紅山茶花朵朵豔麗。
泥巴哥拉著我的手采摘一朵又一朵的山茶花,你把美麗的花插在我頭上,放在我懷裡,很快,我全身都是鮮花。
宛然間,我變成一朵鮮紅的山茶花。
突然間,烏雲密布,暴雨傾盆,我嚇得大哭,我緊緊抓住泥巴哥的手,緊緊擁抱著泥巴哥。
夢境一幻,時而是一隻隻惡狼立在我們眼前,惡狼眼裡射出綠陰陰的凶光,呈現猙獰恐怖。
時而,是漫山遍野的灌木林上全是紅紅綠綠的毛毛蟲,毛毛蟲不停地蠕動,發出嘶嘶的聲音向我們爬來,我們的身上全是毛毛蟲,渾身冒出大皰,渾身奇癢。
時而,是龍樹村裡的萬年青樹化作蝗蟲的世界,我與泥巴哥化作兩隻毛毛蟲相纏相繞。
我駭然驚叫,一下驚醒,睜開眼睛,是黯淡無光的陌生之處。
我好怕好怕,淚水止不住地流,嚶嚶地哭泣。”
我不忍心她再說下去,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輕抹去她的淚水。
但我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麵,
我們無力地半躺在地上,相互凝望。
“轉眼間,我在小旅館住了幾個星期,眼看身上的錢沒有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我無親無故,一無所長,又沒文化,這裡是大城市,我隻會鄉下活計,隻會耕田種地,隻有一身力氣。”
她幽幽地說。
我不由地再次凝視她,既為她的處境憂慮,又為她的勇氣讚歎,我更想知道她後來怎麼辦?
我心中黯然地想:
傻姑娘,你何必跑那麼遠,你那麼好看,沒有遇上色鬼,沒有碰上人販子,算你走運了。
山茶花又歎一聲冷氣,有氣無力地說:
“一天下午,我又到路邊小攤吃麵條,吃好後,我一直沒走,隻是坐在那裡不停地歎冷氣、發呆。
老板娘,她算是我到廣東認識的第一個熟人了,她見我發愁,已經猜出我的困境。
她說:
“小妹子,看你有難處,
說出來或許我們能幫你。”
然後,她坐在我身旁,顯得很關心。
我禁不住淚流滿麵,是老板娘善良的話語讓我淚盈,還是處境的悲淒讓我潸然淚下?
見我止不住地流眼淚,又語不成聲,老板娘拉住我的手,揩去我的淚水,她輕聲說:
“妹子,彆哭了,彆難過。
如果你願意,
先來這裡幫忙吧,
我們幫你。”
我睜開淚眼,看老板娘與她丈夫很關心地看著我,看他們夫妻很和善的麵容,我點著頭,不停地說著謝謝,謝謝,……”
廣州,是當代中國最繁榮的新興大城市之一,改革開放初期,這裡迅速發展,四麵八方的人潮水般湧來,這個城市充滿活力,繁榮興旺。
在城中村的結合處,有一處小小的麵食攤點,我們可悲可憐的主角——
山茶花,她正在這裡給客人端盤倒水,忙忙碌碌……
她這段經曆,讓她歡悅,讓她銘記,同時,此時在她的腦海裡一一呈現。
現在,山茶花對多年前的這段情景還曆曆在目,仿佛她經曆的一切就呈現在眼前。
每一段曆程,都刻骨銘心,每一次經曆,都難以忘懷,每一個生命中的相遇,都烙下深刻的印記。
此時此刻,山茶花正沉浸在往事的追憶中,她的腦海裡,往事像影視劇一樣一幕一幕地浮現。
此刻,她的心情似乎平靜了,臉上的表情也不那麼淒淒戚戚了。
她以平靜的語調說:
“泥巴哥,我懷著激動的心情到麵攤點做事了,說真的,這些工作對我來說是小事一件,很容易,沒有幾天,我就做的得心應手。
老板娘兩口子對我很和氣,很關心,他們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笑得燦爛。”
聽她這麼說,我緊繃的臉也鬆弛了,憂慮緊揪的心也平緩了許多。
她輕歎一聲,又接著說:
“不知為什麼,到這裡來的食客一天比一天多,有的客人吃完還不走,總是找話跟我說。
當他們知道我是雲南人,就問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知道他們調侃我,尋開心,我也乾脆使他們開心。
那些人總是問我:
“你們雲南人是不是出門騎大象,大煙擺著賣,彝族人身上都背著槍,手裡拿著長刀?
看你長得這麼漂亮,跟五朵金花一個村莊的吧,還是與阿詩瑪是一個寨子……”
哈哈哈,儘是些奇怪的話。”
“哈哈哈!”
見杜鵑花笑了,我也笑了。
我與山茶花互訴衷腸許久,她不是愁眉苦臉,就是淚流滿麵,放聲哀哭,弄的我也陪她流淚哀嚎。
現在,總算看見她露出笑臉,聽到她發出笑聲了。
她笑起來的樣子,更美,更可愛了!
我不由地轉變了情緒,詼諧地對她說:
“山茶花妹妹,你會耍耍他們嗎?”
我壞壞地看著她,像少年時捉弄她的樣子,想惹的她又哭又笑。
她聽我這麼問,看我又是少年時的神情,她一下來了精神,眉飛色舞地說:
“泥巴,你猜猜,
我怎麼耍他們的?
我誇大其詞,
亂說一通:
哇接我的)家鄉,山上全是狼,全是虎,小孩出門騎大象,小夥子出門騎老虎,老年人嘛,坐在大蟒蛇上爬走。
還有,哇接我們)家鄉有十八怪,怪人多,怪事多,山上栽大煙,田裡栽烤煙,男人吸大煙,女人吸水煙桶……
客人們被我說得樂了,半信半疑。
其實,我知道他們中許多人沒到過雲南,雲南人到這裡的人就更少,至今,我一句鄉音也沒聽到,這些客人跟我尋開心而已。”
山茶花的臉上,難得地露出微笑與愜意。
她接著說: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我在小食攤做工已經有幾個月了,客人總是越來越多,絡繹不絕,老板娘笑得合不攏嘴。
老板娘笑眯眯地說:
“山茶花,你真是我們的福星,自你來了,我們的生意越來越好,客人越來越多,這些人大都是奔你來的,你是這裡少見的雲南人,又長得如此好看。
哈哈哈!
看來,我們要給你加工資了。”
第二天,老板娘竟然送我一套我們雲南的彝族服裝,她要我穿上。
其實,我穿著彝族服裝覺得很彆扭的,可是,可是看我的人更多了,還爭著來搭理我。”
山茶花邊歡悅的說,邊顯出神氣得樣子。
我不由地暗想,山茶花的好日子似乎要來了,我心裡默默地為她祈禱:
“但願,但願,
觀世音保佑她!
保佑她!”
可是,可是她說著說著,她的表情一下又嚴肅起來,心情也似乎沉重起來。
我猜想,可能,她又發生什麼不妙的事了。
山茶花低沉地接著說:
“突然一天,
一大早的,小食攤來了幾個男女,
這幾個人一看就是不一般,
那穿著,那氣派,
不是很有錢的人,就是很有地位的人。
這夥人一到,
一雙雙銳利的眼睛全投向我。
我一下心中緊張,暗自猜測,
是不是黃似仁家派來的人——
來抓我,
是不是壞人……”
聽到這裡,我的心又不由地緊揪起來。
她又稍加思索地敘述說:
“老板娘看到這夥特彆的客人,她上前去向他們打招呼,問他們吃點什麼,
他們卻漫不經心地微微點頭,淡淡地說:
“隨便來點,一人一份。”
隨即,這一夥人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可是,我頓時感覺那些眼神,目光全投向我,好像緊緊地盯著我看。
我有點心慌了。
一個女人,一個很漂亮又出色的女人,她竟然拿起相機對我一閃一閃,哢嚓哢嚓地照,然後,給我一個笑臉。
我的心落了,看他們不像壞人,不像黃似仁家叫來的人。
我又猜想:
他們是不是雲南人見得少,還是欣賞我身上這套民族服裝?”
聽山茶花這麼說,我緊張的心又落下,我也暗自猜測,這些人不是電視台的記者,就是電影公司的攝影師吧?
他們不會是看上山茶花,想要招她做演員吧?
我暗暗歡喜,山茶花妹妹要做明星了,
難怪難怪,看她現在很有錢呢!
可是,我看山茶花的表情,她似乎沒遇上什麼好事。
我又疑惑地看她,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她幽幽地說:
“此後幾天,這夥人他們天天來,一來就是幾個時辰。
漸漸的,他們與我交談,問我這樣那樣的問題,特彆是我的家事,我的經曆。
難怪,老板娘悄悄跟我說:
“他們中肯定有人看上你了。”
嗬嗬,嚇著我了!”
“是嗎?
這麼隆重!
不會是大人物的兒子又來選妃子吧?
山茶花妹妹,你要成名人了吧!”
我又借機調侃她,想讓她笑。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人的運程際遇,誰能意料?
隨即,山茶花快樂的表情,一下又愁雲密布。
她輕聲說:
“泥巴哥,你好可憐啊!”
我一聽她說,又詫異了,
怎麼說她的事,又扯上我呢?
我不由地注視她,讓她快說。
“泥巴哥,我剛好過一點,就收到你母親,你母親托人寫給我的回信,她說你殺死人了,要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