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榮初現龍樹村即顯不凡。
大概是六十年代中期吧,九歲的陽榮來到龍樹村,跟隨他的父親來到龍樹村。
陽榮的父親,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被一群穿綠軍裝的年輕人押到龍樹村。
一張馬車,一個中年男人,一個小男孩,幾件簡單行李。
小男孩就是小陽榮,中年男人就是小陽榮的父親。
中年男人一臉憔悴,一臉麻木,渾身臟兮兮,小男孩白淨秀氣而聰靈外露,
一進龍樹村,小男孩好奇的眼睛四處張望,似乎,他不在乎那幾個趾高氣揚的年輕人說什麼,也不在乎他父親的垂頭喪氣,他隻是好奇,對鄉村好奇。
他一會兒仰望枝闊葉茂的萬年青樹,一會兒雙眼盯盯地看著龍塘裡幾條紅色的大魚遊來遊去。彩色的大魚使他看得入神,至於,那些押他們父子來的年輕人是怎麼走的,留下什麼惡狠狠的話,他全沒聽到,他在專心地看魚。
小男孩正看得入神,他父親拉起他的手說:
“走,我們回家。”
“回家?”
小陽榮稚嫩地疑問。
他很是不解,很是不解。
“爸爸,我們家不是在縣府大院嗎?
怎麼這兒也有家呀?”
此時,一個老頭,一個典型的,農民模樣的老頭接過話對小陽榮說:
“是有家,
是你們真正的家。”
說話的老頭,四五十歲上下,一身乾淨的舊中山裝,戴一頂舊軍帽,他青紫的臉上堆起層層皺紋,像山坡上開墾的一道道梯田滄桑一片。
那夥年輕人一走,老頭子對被那些小青年稱為“走黑派”的陽榮爸爸說話的口氣一下變得很溫和,溫和得溢滿恭敬。
這位接過話回答小男孩的老頭子不是彆人,他是龍樹村裡現在最有威望的隊長——
生產隊長,
他在龍樹村是最大的官了。
這麼大的官,據說他做了十幾年。
這不,從五十年代初龍樹村解放,到現在紅旗處處迎風飄……
這樣一個村官,對眼前這位被譴送的,正走黴運的陽榮爸爸不但恭恭敬敬,甚至恭敬的顯得卑微。
不錯,這位所謂的走黑派——
陽榮的爸爸,也不是平常的人。
陽榮的爸爸,名叫龍鵬。
龍姓,是龍樹村最大,最悠久的姓。
龍家,可謂名門望族。
舉頭望去,龍樹村裡龍家巷是最寬敞的巷道,巷道的路麵全用南方最珍貴的大理石鋪就。
龍樹村裡不乏“豪宅大院”,每一處大院都烙印著一段不平凡的曆史,都閃耀著一代或幾代傑出人物的光輝。
龍家大院,千年來總是風起雲湧,風雲變幻,不管暴雨狂風,甚至雷鳴電擊,龍宅安若泰山。
本來,龍巷裡的宅院,幾乎都是龍鵬家的祖業,就是龍樹村的耕地,山地,大都姓龍。
解放後,龍鵬主動把土地,宅院交給生產隊。土改時,龍宅全分給龍樹村的鄉親。
當時,土改那幾個工作組人員都不敢動龍家祖房,他們甚至討好地說:
“這麼雄偉又有特色的建築要作文物保留,作曆史遺產保護。
要麼,請示龍將軍,讓他批示。”
龍鵬,正是龍將軍。
就是眼前這位龍樹村的老隊長,之前不過是龍家的小長工,小長工而已。
可他,身為生產隊長的他,又曾是被剝削壓迫的他,理應對他從前的少東家苦大仇深才是。
意外的是,他們卻情同兄弟。
後來,在龍鵬授意下,在這位生產隊長主持下,在土改工作隊的安排下,龍家的土地收歸生產隊,房屋分給沒房住的農戶。
本來,龍鵬授意全部充公,分給群眾,但這位長工隊長把最雄偉的一處院落作為生產隊的公房讓鄉親們在此處開會,或是宴席請客,老隊長存著私心,存著感恩少東家的心,給老東家留下一處祭祖的院落。
似乎,老隊長有先見之明。現在,留下的院落不是派上用場了嗎?
這位被遣送回鄉勞動改造的龍鵬現在終於有了歸宿,有了容身落腳之處。
住處是有了,可他正倒大黴。
雖然,龍鵬是n縣第一任縣長,是一位少校,也可以說,龍鵬曾經是龍樹村許多村民的恩人。但是,時代變了,現在正流行幫派鬥爭。
鬥爭是冷酷無情的!
何況,偌大的龍樹村,幾大姓,上萬人,人物形形色色,人們的形態千姿百態,人們的心思更是各不相同。
在這種形勢下進入龍樹村,陽榮父子的情形,
不妙啊,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