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7 明年複明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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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的儘頭,一大串戴著鐐銬的犯人在七八名衙差的押送下,朝南城門方向走來。

路邊那些看熱鬨的路人們沸騰了起來,對著那些流犯指指點點,叫好聲此起彼伏。

衙差們時不時地推搡著那些落後的犯人。

“彆磨磨蹭蹭的,走快點!”

“今天天黑前得趕到驛館。”

“要是今天趕不到驛館,你們全都彆想吃飯。”

“……”

一片不耐煩的嗬斥聲,一個形容枯槁的婦人腳下一個踉蹌,狼狽地摔倒在地。

“娘!”

“母親!”

兩個二十不到的少婦同時撲向婦人,去扶她。

其中一個青衣少婦立刻就被另一個三十幾歲形貌尖刻的婦人給拽了回去,對方罵罵咧咧地斥道:“雲嵐,你如今是袁家婦!有力氣管彆家的閒事,不如多拿一個包袱!”

謝雲嵐整個人畏畏縮縮,支吾道:“大嫂,那是我娘。”卻是沒敢再上前。

她的身子瑟瑟發抖,心中是無儘的後悔:早知道袁渙會死,袁家也要被流放,她怎麼也不會嫁到袁家來。

在謝家,她是嫡女,總有父親母親護著。

聽到謝雲嵐的這句話,楚明鳶才發現摔倒的這婦人竟然是蕭溫雲。

蕭溫雲此刻頭發蓬亂,容顏憔悴,身上的衣衫沾染了不少灰塵與汙漬,滿身的老態與疲態遮擋不住,與從前那個光鮮亮麗的世子夫人判若兩人。

即便是前世,他們在謝家老家遭遇流匪圍攻時,蕭溫雲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蕭溫雲是蕭憲的嫡長女,嫁入謝家後,是長房嫡妻,她的前半生一直被人敬著、護著。

前世,她人生受過最大的苦,也隻是被流匪圍攻時所受到的驚嚇,因為心神不寧而徹夜難眠。

蕭溫雲看似驕傲強勢,其實不過是養在暖房裡的一朵牡丹花。

“母親,我扶您起來。”蕭若蘅艱難地扶著蕭溫雲站了起來。

以蕭若蘅的角度,沒看到馬車裡的楚明鳶,而蕭溫雲恰好與楚明鳶四目相對。

蕭溫雲驚喜地瞪大了眼,有那麼一瞬,楚明鳶還以為她要喊自己的名字,卻聽她歡歡喜喜地對著楚翊喊:“雲展,你回來了!!”

“娘就知道你沒死,你會回來接娘的!”

蕭溫雲那渾濁的眼眸在這一刻迸射出異常熱烈的光芒,形容瘋癲。

“……”楚明鳶微微一愣。

就算她沒有為對方診脈,也能看出蕭溫雲顯然是得了失心瘋。

人生最悲痛的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蕭溫雲無法接受兒子身亡的打擊,瘋魔了。

謝勳然湊了過來,狠狠地踹了蕭溫雲一腳,遷怒道:“彆提那個逆子!若非是他,我謝家何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他還想再踹蕭溫雲,但被一個衙差拽住了。

衙差不客氣地說道:“你們再鬨事,小心我不客氣了!”

“還不趕緊趕路!”

衙差示威地揮了下鞭子,謝勳然縮了縮脖子,懼了,暗暗地在心裡感慨自己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些隨行的衙差倒是沒敢對蕭溫雲動粗,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蕭尚書的長女,不看僧麵看佛麵。

這時,蕭若蘅終於看到了馬車裡的楚明鳶,表情急速地變了好幾變,先是窘迫,自慚,跟著又轉為坦然,甚至隱隱帶著幾分自傲。

她扶著蕭溫雲,柔聲說:“母親,你看錯了,那不是雲展表哥。”

“表哥在嶺南等著我們呢。”

“真的?”蕭溫雲一把攥住蕭若蘅的袖口,激動地問,“雲展在嶺南等我們?”

“那是自然。”蕭若蘅一手輕撫平坦的小腹,滿眼溫柔,“等到了嶺南,我們一家就可以團聚了。”

想起謝雲展之死,蕭若蘅至今覺得心痛難當。

好在還有腹中的這個孩子給她一絲安慰。

雲展表哥在天之靈一定會知道,唯有她才是最愛他的人。

她比楚明鳶,比楚明嬌,都要愛他!

這一刻,蕭若蘅的眸子帶著一種平靜的癲狂與決絕。

一盞茶後,這一行人便走遠,路邊看熱鬨的路人也漸漸散去了。

老李頭揮動馬鞭,驅車往皇宮方向趕。

楚翊還在看著謝、袁兩家人遠去的背影,瞠目結舌道:“這蕭氏女也太瘋了吧!”

蕭溫雲瘋了,蕭若蘅在某種程度上也瘋了吧?

他唏噓地又說了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碧雲想著蕭若蘅那癡情不悔的樣子,也有幾分意動,正要應,就聽楚明鳶涼涼道:“蕭若蘅是蕭氏貴女,長於深閨,定是不知‘流放’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

“流放路上,翻山越嶺,風餐露宿,不僅容易得病,在荒郊野林被虎狼吃掉,或是遇上土匪劫道,也是常有之事。”

“流放之人隻有五六成的幾率能活著抵達流放地。”

“而之後,才是這場苦難的開始。”

“從此,他們就成了最低等的奴隸,任人踐踏,任人磋磨,嶺南又是瘴癘蠻荒之地,很多人會因為水土不服而喪命,隻有一半幾率能熬過流放的第一年。”

“之後的日子才是鈍刀割肉,永無止境。”

“這一些,現在的蕭若蘅怕是都不知道。”

蕭若蘅隻是在自我感動罷了,流放的苦難會磨掉她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楚翊默了。

半晌,他才道:“阿姐,嶺南瘴癘充塞,聽說南疆也不遑多讓,景小將軍久居西北,不會水土不服吧?”

楚明鳶道:“瘴癘並非不可解,不過是百姓不知其所以然,便將瘴癘妖魔化了。”

“我與你姐夫商議過了,打算先在南疆各地設安濟坊,主治瘴癘,兼監督各地的醫館藥堂,免得庸醫誤人。”

“不在西北設嗎?”楚翊涎著臉問,笑得很是諂媚。

“飯總要一口一口吃吧。”楚明鳶好笑地伸指在弟弟的額心輕彈了一下。

他們要做的事太多了……

想著乾清宮那依然像山一樣的折子,楚明鳶覺得她與顧無咎說好八月中旬去秋獵的事怕是難以成行。

哎,還是明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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