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1 夢回前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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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興二十二年,三月。

陽光透過層層樹葉的過濾,灑下斑駁的光影,清晨的空氣中彌漫著春日特有的清新,襯得這古老的寺廟格外靜謐。

後寺,一個頎長的白衣公子坐在棋室的窗邊,悠閒地往窗外的池塘裡撒了一把魚餌。

水麵下,數以百計的小魚兒搖著尾巴朝他遊了過來,池塘裡泛起一圈圈漣漪,波光粼粼。

“啪!”

坐在他對麵的灰衣青年小心翼翼地將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失聲驚叫了一聲:

“啊!哥哥,我下錯了。”

灰衣青年瞧著至少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但那張清雋的臉上卻透著與年紀不符的天真,那雙過分清澈的眼眸仿佛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一派純潔無邪的憨態。

白衣公子抬手幫他撤回了那枚黑子,不驚不躁道:“阿翊,那就重下吧。”

榧木棋盤上,縱橫交錯地擺了二十來枚黑白棋子,赫然是一局五子棋。

楚翊皺著臉,露出糾結的表情:“可是姐姐說,落子無悔。”

“你姐姐說什麼,你就聽什麼?”白衣公子眼睫顫了顫,漆黑如墨的瞳孔中有了些許情緒的變化。

那枚黑子在他指間靈活地翻轉著,吸引了楚翊的注意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靈活修長的手指。

一根筋的楚翊一時也就忘了下棋的事,半晌,才乖乖巧巧地說:“嗯,我都聽姐姐……還有淼淼的。”

“這一局是我輸了。”

他低頭在自己的荷包裡掏啊掏,摸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露出一顆顆指甲大小的鬆仁糖。

一股子馥鬱香甜的氣味彌漫在小小的棋室內。

“哥哥,你拿一顆吃吧。”楚翊大方地說道,“這是我姐姐做的鬆仁糖,可好吃了。”

白衣公子就從油紙上拈了一枚鬆仁糖,放入薄唇之間。

甜蜜的滋味在舌尖綻放,彌漫在口腔之中,甜得他覺得喉底發苦。

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披著大紅袈裟的老和尚步履匆匆地趕來。

在看到白衣公子的那一刻,老和尚瞳孔猛然一縮,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六歲的小沙彌小跑著跟在老和尚身後,氣喘籲籲地說:“住持,就是這位蕭……施主找您。”

白衣如雪的青年慵懶地倚在窗口,隻是這麼靜靜地坐在那裡,就散發出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酷與漠然。

熟悉而又陌生。

覺遠大師怔怔地盯著他好一會兒,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阿翊,你先去和淨圓玩。”

楚翊又將他的糖包好,放回了荷包裡,乖乖地起身,又乖乖地跟著小沙彌走了。

走到門口時,還記得對著後方的人揮了揮手:“哥哥,下次我再跟你下棋。”

末了,他又補了一句:“我姐姐下棋很厲害的!”

楚翊與小沙彌手牽著手走了。

白衣公子怔怔地望著楚翊離開的背影,心思似乎飄遠,一手又往池塘丟了一把魚餌……

“蕭施主,你是瘋了嗎?”老和尚的聲音微微發緊,“你怎麼敢來這裡?”

“你是嫌京城認識你的人還不夠多嗎?”

看著白衣公子那清冷如初雪的麵龐,覺遠大師頭大如鬥。

他剛認識這小子時,他才十歲,那會兒就是個不肯吃虧的刺頭,孤身一人鬨得南疆風聲鶴唳。

而現在,刺頭長大了,成了威名赫赫的鎮南王顧淵,手掌大裕的半邊天,連皇帝與太子也要忌憚三分。

他不再是蕭無咎,不再是從前那個以筆為劍、揮斥方遒的探花郎了。

如今再回想隆興十六年,十六歲的探花郎跨馬遊街時的盛況,覺遠大師隻覺恍如前世。

顧淵隨意將那枚黑子拋回了漆黑中,故意曲解覺遠的話:“也是。我殺孽太重,你這佛門清淨之地,也難怪不願渡我這雙手染血、殺戮無數的屠夫。”

覺遠大師嘴角抽了抽,念了句佛號後,正色道:“你雖雙手染滿血腥,卻是為了戍邊衛國,護衛一方百姓。”

“一念慈心起,萬朵蓮花開。”

“你既有一念慈心,可見與佛有緣。”

“佛渡有緣人。”

覺遠大師一臉肅容。

隆興十九年,先鎮南王顧策暴斃後,百越大軍突襲南疆,顧湛畏戰怯戰,南疆軍節節敗退,是顧淵毅然出手,殺了顧湛,大刀闊斧地重整南疆軍,不僅擊退了百越大軍,還占了百越數城。

這兩年多死在他手裡的百越人不計其數,但南疆又恢複了安穩,百姓才不至於流離失所,這是大功德。

“佛不渡我,我自成魔,若不自渡,小心苦陷。”顧淵懶懶道。

池塘中,突然有一尾魚兒自水下躍起,甩了下魚尾,又落入水中,發出“撲通”的輕響,水花四濺,一滴水珠沾在了他雪白無瑕的袖口。

他緩緩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回不了頭了。”

這句話似乎在暗指什麼,聽得覺遠大師心頭一跳,不敢問,也不想追問。

覺遠大師長長地歎口氣,在顧淵的對麵坐了下來,話鋒一轉:“這些年,皇上數次下旨讓你來京城受封,你一直死守南疆,拒不接旨,這回怎麼突然來京城了?”

顧淵執起手邊的茶杯,喝了口微澀的茶水衝去口腔中的甜膩,平靜道:“愈表哥快不行了……他不想姨父客死異鄉,讓我將他的骨灰帶回去。”

“我剛跑了一趟西北,順路來京城看看……”

“……”覺遠大師臉色微微一變。

景愈中了西勒劇毒‘金月蓮’,這些年身子被毒素蠶食,每況愈下,早就油儘燈枯,即便顧淵遍請名醫,覺遠大師也幫著聯係了從前雲遊認識的故交尋醫問藥,也依然救不了景愈,景愈能撐到今天,已經是顧淵不惜耗費了大量珍貴的靈丹妙藥。

老和尚活到這把年紀,早就看破生離死彆。

他真正擔心的人其實是顧淵。

隆興十九年五月,先鎮南王顧策在回南疆的路上暴斃。

隆興十九年九月,尉遲錦病逝,臨終前,她最後的遺願便是讓顧淵為他父王報仇,戍衛南疆。

而現在,連景愈也撐不下去了。

景愈死後,顧淵就是孑然一身了。

覺遠大師深深地凝視著三尺之外的顧淵,青年的外表看著很平靜,仿佛那結了冰的水麵,可他總覺得冰麵之下暗潮湧動,似有一股凜冽的殺氣快要破開冰層殺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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