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胸手術不能有一點差池,楚明鳶早就準備,取出了一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絹紙,說:
“我先讓人按這方子去抓藥,讓他先喝兩天,吊住這口氣。”
“我還得準備一下,找兩個副手配合我,最好尋一支兩百年以上的老參。”
“開刀的時間暫定在後天。”
“都聽你的。”尉遲錦雷厲風行地說道,“人參的事交給我,我讓‘慶瑞號’去找。”
一旁的何老太醫欲言又止,最後拈須歎氣,沒再說什麼。
如果到了後天,鎮南王還不能醒來,也確實隻能由楚明鳶為他開胸一搏了。
尉遲錦令人送走了覺遠大師與何老太醫,又留了人照顧昏迷不醒的鎮南王,就讓文素推著她的輪椅出去了。
在出門的那一瞬,文素忍不住回頭看了榻上昏迷的鎮南王一眼,心頭五味雜陳。
曾經有幾年,她時常勸王妃帶著二公子回王府,王妃不動如山。
後來她就死心了,卻沒想到王爺王妃在時隔十九年後,竟然以這種方式又重逢了。
王爺這次也算是往鬼門關走了一回,王妃會原諒王爺嗎?
二公子既然救回了王爺,那應該也是對過去釋懷了吧!
文素精神一振,心想:王爺王妃終究是原配夫妻,沒有過不去的坎。
以後沒了白側妃母子作祟,王爺王妃定能和和美美。
屋外,夜空如墨,月明星稀。
“姨婆,我給你推輪椅。”蹲在地上的小景忌收好他的杯筊,從地上一躍而起,興致勃勃地給尉遲錦推輪椅。
單調的輪椅滾動聲回蕩在晚風中,三花貓亦步亦趨跟在他們身邊,雞毛撣子似的尾巴翹得高高。
當他們穿過那道暗門後,尉遲錦突然說:“阿鳶,生死由命,你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
“他若是死了,讓阿咎為他報仇便是,也算是還了這份生恩。”
尉遲錦仰望著夜空,想起那天阿咎來青蓮觀告訴她,顧湛很可能對顧策起了殺心,彼時,她不覺驚愕,隻是感慨舊事再次重演。
大裕皇室最不缺的便是父子相殘,兄弟鬩牆。
四皇子可以弑兄,顧湛當然也能殺父。
那一天,有那麼一瞬,她不想理會顧策的生死,但也隻是一時的衝動而已。
他們終究夫妻一場,並未有什麼生死之仇,而且為了南疆的安穩,為避免南疆再燃戰火,就得救顧策。
她覺得阿咎其實心知她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但還是故意來問她,由她來做出了這個決定。
尉遲錦轉頭看著楚明鳶的眼睛,正色說:“他……本該死在那裡的。”
“我明白。”楚明鳶頷首道,“我會竭儘所能,剩下的便全看鎮南王自己求生的意誌。”
上一世,鎮南王死後,蕭無咎就如尉遲錦所言為他報了仇。
而現在,他不惜以身涉險,遠赴數千裡之外的故地,一半是責任,另一邊也許是為了他自己……
看著小姑娘仿佛洞悉了什麼的表情,尉遲錦不由一愣。
她還想說什麼,卻聽後麵的小景忌一本正經地說:“姨婆,你說的沒錯。”
“我之前算出來的也是這樣,姨公本是必死之相,現在再算,成了生死未知。”
“這還是我第一次算到這麼有趣的卦象。”
“姨公的運氣不錯啊。”
他年紀小,即便他努力做出小大人的樣子,話中也總有些童言無忌的味道,逗得尉遲錦笑了出來。
“他的確運氣好。”
有阿咎這麼好的兒子給他收拾這爛攤子,還白撿了個醫術這麼高明的兒媳婦……
“喵嗚!”三花貓奶萌奶萌地叫了一聲,似在附和。
“阿鳶,”尉遲錦笑容慈愛地看著楚明鳶,突地話鋒一轉,眼神中藏著那麼一絲絲的狡黠,“你可知道阿咎還有一個名字?是我在他出生前給他取的……”
“阿淵!”楚明鳶下意識地脫口道,“對不對?”
“原來他告訴你了啊。”尉遲錦慵懶地靠在了輪椅上,眸子裡依舊盈滿了笑意,“取自‘魚潛在淵,或在於渚’。”
“好聽嗎?”
尉遲錦的這番話實在是太過特意,讓楚明鳶不得不懷疑她有意在暗示什麼。
“好聽!”楚明鳶點點頭,正好與景忌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小景忌興致勃勃地撫掌說:“表叔是阿淵,表嬸也是阿鳶。”
“你們可真有緣!”
可不就是。尉遲錦笑容更深,想著很久很久以前,阿咎怕她無聊,每次來看她,就會與她說他遇到的一些人,遇到的一些事。
有一天,他在靖王府遇到了一個也叫“阿鳶”的小女孩。
等阿咎回京,也該過國喪了吧。
想著,尉遲錦的心情好了起來,叮囑楚明鳶道:“今晚早些睡,明天還有的累。”
楚明鳶乖順地應了。
實際上,靈堂上根本累不著她。
白側妃、顧湛夫婦以及靜安縣主都是跪著,尉遲錦坐在輪椅上,而楚明鳶也就是給尉遲錦端個茶,按個穴,再陪著一起招待來吊唁的客人。
就這樣,人人都誇她孝順知禮,直誇得楚明鳶都有些心虛了。
雖然鎮南王沒死,但做戲做全套,她與尉遲錦還是連續三天出現在了王府的靈堂上,接受了各式各樣審視的目光。
第三天黃昏,在顧湛夫婦的再三挽留下,尉遲錦與楚明鳶還是又回了儀賓府。
不遠處的一條胡同口,一道鬼祟的視線正從一輛馬車內望著儀賓府的方向。
“三天了,蕭無咎竟然三天都沒有出現在靈堂上。”楚明嬌自言自語地說著,“他到底是不在京城,還是根本沒法露麵呢……”
畫屏也看著儀賓府的朱漆大門,訥訥道:“小姐,尉遲王妃不是說大姑爺去江南了嗎?”
“王妃自是會偏幫自己的兒子,她的話不能儘信。”楚明嬌咬了咬唇,擰眉思索著,“難道蕭無咎是受傷了?”
“可儀賓府既沒請大夫,也沒請過太醫。”畫屏道,“素問堂的夥計是來儀賓府送過幾次藥,奴婢打聽了,王妃的身子不好,日日要服藥。”
楚明嬌又道:“你再讓你大哥去打聽一下,看看素問堂具體往儀賓府送了些什麼藥材,有沒有什麼治療外傷或者內傷的藥材?”
畫屏回憶著自家大哥的話:“沒什麼出奇的,就是大哥說,素問堂的人在尋陳年的芥菜鹵汁……”
“你說什麼?”楚明嬌臉色一變,急忙抓住了畫屏的手,“他們在尋陳芥菜鹵?”
畫屏點點頭。
楚明嬌的唇角一點點地翹了起來,喃喃道:“陳芥菜鹵相當於中醫的青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