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王仿佛根本沒看到白側妃,快步自她身邊走過,直走到大門前的台階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尉遲錦。
突然,他激動地一拍大腿,“可惜了!”
“鳳陽皇姐已經離京,否則她要是看見你,該有多高興啊!”
說著,順王轉念一想,鳳陽離京才幾日,這會兒說不定已經接到了顧策的死訊,沒準會回京吊唁。
“八弟。”輪椅上的尉遲錦對著順王從容一笑,“我們晚些再敘舊,還是先為‘王爺’操辦喪事要緊。”
“白氏胡鬨,倒是讓人看了王府的笑話。”
順王聞言,心頭一顫:從前六皇兄與皇嫂鶼鰈情深,皇嫂總是親昵地喊著皇兄阿策,而非一聲生疏的“王爺”。
他們夫妻之間終究是起了無法磨平的嫌隙,導致皇嫂竟能狠心地十九年不露麵,頗有一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順王忽然間明白了。
難怪蕭無咎堅持不肯認父。
難怪四皇子逼宮那日,皇帝質問起蕭無咎的身份時,他有恃無恐,似乎不怕他劫走景愈的事曝光,因為他手中有王妃的丹書鐵券,上麵有先帝親筆所書:
“茲與爾誓,除謀逆不宥,其餘若犯死罪,爾免二死,子免一死,以報爾功。”
丹書鐵券不止能赦免鎮南王夫婦的死罪,還能赦免其子——皇帝若承認蕭無咎是尉遲錦的嫡子“顧淵”,就必須赦免他的死罪。
丹書鐵券隨王妃下落不明的事關乎重大,六皇兄也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一人而已,怕是連白側妃與世子也不知道……
尉遲錦並不在意順王在想什麼,隻是淡淡地吩咐文素備馬車,準備孝服等等。
再沒人在意跪在地上的白側妃與許氏。
當尉遲錦的輪椅被推到一輛特製的馬車邊時,震驚中的順王這才遲鈍地意識到了輪椅的存在,忍不住問:“皇嫂,你的腿……”
尉遲錦淡淡道:“當年落水後,昏迷了好幾年,能醒來已是上天垂憐。”
她說得輕描淡寫,順王自己就腦補一番,覺得皇嫂自是往鬼門關走了一遭,才會不得已將兒子托付給蕭憲。
等等!
這麼說,蕭憲這老東西到底知不知道皇嫂還活著?!
很快,婆子們動作熟練地將輪椅搬上了這輛特製的馬車,安置在專門為輪椅設計的位子上,接著又退下,扶楚明鳶上了車。
車門關閉,忽聽旁邊張守勤發出一聲驚呼:“李惟!是你?!”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抬手指著那幫忙抬棺的瘸腿門房,表情驚愕。
瘸腿的門房輕哼了一聲:“我都從戰場上退下來了,不能給二公子來看個門嗎?”
“你……”張守勤眼角抽了抽,顫聲道,“你好狠的心,竟然幫著王妃一起瞞著王爺!”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李惟曾是南疆軍校尉,九年前因為腿傷,說要解甲歸田,離開了南疆,彼時因為他曾是王妃的親衛軍中一員,王爺還挽留過他,但李惟婉言回拒了,說什麼要含飴弄孫。
原來這姓李的竟然是來投奔王妃與二公子了!
這渾人到底何時知道王妃還活著!
李惟不說話,隻是與幾個王府侍衛一起小心翼翼地將鎮南王的棺槨扛上了馬車。
朋友,有親疏遠近之分。
王爺王妃皆是主,對他恩重如山,但亦有親疏之分。
人各為其主,他張守勤認王爺為主,而他李惟認王妃與二公子為主。
他的良心安得很。
世子庸碌無為,偏又心胸狹隘,行事跋扈,而他們作為下屬,很難與王爺直言這些,隻能藏著,憋著。
自九年前,他親眼看到一個少年把世子爺從馬背上踹了下去,而世子爺命他去緝拿那少年時,他就蒙生了退意,那一次他故意疏忽,放了那少年一馬——怎麼也沒想到少年竟領了他的情,更沒想到一個月後文素代王妃找上了他。
王妃說,用生不如用熟,問他可願意來京城。
他便攜家帶口地來了京城,這些年去過西北,到過江南,也遠赴過西南,走遍大江南北,也算不負此生了。
許氏見眾人已經完全忘了自己與白側妃的存在,小聲說:“母妃,我扶您起來吧。”
她正要攙著白側妃起身,卻聽馬車裡傳來一聲低喝:
“跪下。”
“白氏,你方才不是說,你要親自在本王妃跟前‘請罪’嗎?”
“那就好好跪著吧。”
尉遲錦沒讓許氏跪,可問題是,白側妃跪著,許氏作為兒媳哪裡敢一個人起來。
許氏一時糾結了。
尉遲錦的馬車在前,鎮南王的棺槨在後,還有順王隨行一邊,一行車隊又浩浩蕩蕩地往常德街鎮南王府的方向去了。
之前從王府尾隨而來的一些路人還覺意猶未儘,便有人吆喝著跟在車隊後方。
所經之處,又吸引了更多好事者跟隨。
畢竟這死人複活、妻妾相爭的戲碼實在是太狗血了,太好玩了,尤其這出戲還涉及到那位鼎鼎大名的探花郎蕭無咎以及那位戰功赫赫的鎮南王。
有人隻是想看戲,有人因為湊熱鬨,也有人出於緬懷,隊伍愈發浩大。
馬車裡的宮淼忽然掀簾,一會兒看看後方的人群,一會兒又看看第二輛馬車上的棺槨。
她冷不丁地說:“洪熙四將,現在隻剩下陸老將軍了。”
尉遲錦有些驚訝地抬了抬眉眼,“你才這麼大,竟然也知道洪熙四將。”
洪熙是先帝的年號,彼時大裕有四大名將,東南的陸老將軍,西北的景家父子,南疆的鎮南王顧策,還有……
楚明鳶眼睫微動,不動聲色地給二人沏茶。
文素壓低聲音說:“宮小姐,你在外頭可彆提洪熙四將。”
“皇上最厭惡齊國公府……”
齊國公隨譽王謀反,滿門被斬,連女眷也不例外,自此再無人提洪熙四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