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在大牢中的這些日子,薑嫵無事可做,也隻能翻來覆去地回想她及笄後的人生。
回想她在侯府的這十五年。
薑婉死了,陸瓔也死了,至死都不知她有個兒子。
自己安享榮華富貴十五年,本以為當年的事天衣無縫,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短短一個月間,天翻地覆,如今自己竟然淪落為階下之囚。
薑嫵忍不住就想:如果楚明嬌不是那麼貪心,得隴望蜀地覬覦不屬於她的男人,那楚翊的身世是不是就不會被發現?
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娘!”楚明嬌低低地喚了一聲。
她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薑嫵話中的遷怒之意,眼底掠過一抹陰鷙的光芒。
可她現在有求於薑姨娘,不能與對方翻臉。
楚明嬌眨了眨眼,眼底急速地浮現一層水霧,淚眼朦朧地看著薑嫵,正色道:
“我與雲展哥哥是真心相愛的!”
“就算現在謝大夫人因為我的身世逼著雲展哥哥兼祧兩房,讓我當平妻,我也無怨無悔……”
激動下,楚明嬌手裡的那盞燈籠輕輕搖晃。
燈罩內的燭光隨之搖曳,形成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映得母女倆的表情有些詭異。
牢房內的薑嫵深深地凝視著楚明嬌,將女兒柔軟的小手握得更緊,幽幽道:
“嬌嬌,你果真很像我。”
“當年,我與你父親也是真心相愛的。”
“可是你祖父犯了事,他不得不娶陸氏……繼母轉頭就給我另擇了一個足以當我祖父的富商,讓我嫁去當續弦。”
“我不得已,隻能給你父親當了妾。”
“你是我的骨血,我希望你不要像我這樣,才鋌而走險,將你與楚翊調換了,指望你此生能順遂。”
“苒姐兒怪我偏心,隻為你考慮……你呢,你怪我嗎?”
薑嫵這番話是在委婉地告訴楚明嬌,無論她現在的處境再差,也比她與楚明苒要好。
她抬起另一隻手,撫了撫楚明嬌的額發,心中暗暗歎息:哎,嬌嬌也是作繭自縛。
若她的未婚夫是蕭無咎這個庶子,即便今天她的身世曝光,蕭無咎的嫡母蕭老夫人也不會說什麼,指不定還暗喜一番呢。
嬌嬌也不至於淪落為平妻。
一步錯,步步錯。
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現在就算離了謝雲展,嬌嬌也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人選了,還不如與謝雲展在一起,至少現在謝雲展對她還有幾分真心。
“娘,我當然不怪你。”楚明嬌咬了咬舌尖,勉強露出貼心的笑容。
“你是我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五弟與六妹。”
“這些天,你在牢裡,六妹天天以淚洗麵,五弟也去求了爹爹好幾次,可爹爹反而把五弟關在家閉門思過。”
“我本來也進不了這京兆府大牢,是雲展哥哥設法疏通了關係,我才能進來見你。”
“你明白就好。”薑嫵頗有幾分寬慰地笑了,又溫柔地摸了摸楚明嬌的臉頰。
“聽娘一句勸,以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再去求謝大公子,這人的情分是有限的,用一次少一次。”
“你嫁給他後,還是要早日生下兒子,兒子才是你最大的依靠。”
“嬌嬌,以後,你五弟六妹就要你這做姐姐的來照應了。”
“我院子裡的那個花梨木衣櫃有夾層,裡麵還藏著一萬兩私房錢,加上我從薑家帶來的嫁妝,都平分給你們姐弟三人。”
薑嫵怕以後再也見不到女兒,一口氣將各種瑣事交代了一番,幾乎像是在交代後事了。
“娘,我都記下了。”楚明嬌點了點頭,心裡有些失望:才一萬兩?
她借了一萬兩印子錢,薑姨娘的這些私房錢隻夠她還上本金,還有利息呢。
薑嫵敏銳地捕捉到了楚明嬌那一瞬間的失望,心一下子就涼了。
隱約能猜到楚明嬌享受慣了陸家帶來的富貴,見過陸氏那份嫁妝,怕是看不上自己的這點子東西。
薑嫵收回了撫在楚明嬌麵頰上的那隻手,指尖掐了掐掌心,有了決定。
問:“嬌嬌,你祖母現在怎麼樣?”
說到太夫人,楚明嬌的表情有些古怪:“祖母她病了……”
自打昨天薑老夫人提出要麼讓族長代老侯爺休妻,要麼讓太夫人進庵堂清修後,太夫人就病得起不了身。
楚明嬌大致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也包括楚翊從榮福堂搜走了整整二十萬兩銀票。
薑嫵的臉色變了好幾變,沒想到這才幾天,竟然連太夫人也栽了,更理解了楚明嬌剛才為什麼會那般失望。
哎。
她在心裡長長歎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她既然都活不了了,就乾脆成全女兒吧。
“嬌嬌,你祖母是絕對不會跟薑老夫人走的,她必會去庵堂。”薑嫵說著,對楚明嬌招了招手,讓她附耳,“你祖母有一個秘密……”
薑嫵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得隻有楚明嬌一人能聽到。
燈籠的燭光下,楚明嬌不可自抑地微微睜大了眼,露出震驚到無以複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