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掀開窗簾一角,準確地望向了金鑾殿的方向。
那金色的琉璃瓦在晨曦的照射下閃著璀璨奪目的光輝,宛如地上的另一輪旭日,光芒萬丈。
讓他一時炫目,雙眸略有些模糊。
皇帝對他敬重如父,可這天下,最無情、最冷血的便是皇家人。
這一點,無論是他,還是鳳陽,都有最深的體會。
他們姐弟活到今日,曾目睹無數顧姓人死在眼前,甚至連他們自己手上也沾染了顧家人的血。
仿佛被當頭倒了一桶冷水,鎮南王心頭的急火被澆熄。
他正要放下窗簾,卻見前方的熙和門起了一陣騷動,不遠處,一群宮人簇擁著幾個珠光寶氣的少女朝著楚明鳶和虞昭昭那邊走去。
虞昭昭也已經看到了這行人的到來,警覺地拉了下楚明鳶的袖口。
“三公主來了。”虞昭昭小聲說。
楚明鳶眸底掠過一抹微光,一閃即逝,心道:倒是巧了。
來的也不僅僅是三公主,還有四公主、五公主、雲舒縣主以及國舅府的兩位小姐。
楚明鳶和虞昭昭對著幾位公主屈膝行了一禮。
四公主與五公主好奇地打量著楚明鳶,交頭接耳地低語著,隱約能聽到“蕭探花”、“未婚妻”等等的詞飄了過來。
虞昭昭常進宮,與公主們也很熟,笑著寒暄道:“幾位殿下也是來看‘熱鬨’嗎?”
四公主一臉天真地說:“我本想求母妃帶我進保和殿看熱鬨的,可母妃就是不肯答應。”
她們隻好退而求其次,跑來這裡想看看這一科的進士們中能不能再出一個“郎豔獨絕”的探花郎。
四公主說得坦誠,三公主、雲舒縣主以及兩位袁家小姐卻有些赧然,感覺被揭了短。
三公主瞪了四公主一眼。
本來柳貴妃答應帶她去保和殿的,可因為萬壽節的事,父皇還在氣頭上,說她輕浮不自重。
三公主心裡委屈:從前鳳陽姑祖母對駙馬一見傾心,那也是自己與駙馬提的親,成就一則佳話。
她明明與姑祖母一般心直口快,光明磊落,哪似這個楚明鳶心思重得很。
從前她也可憐這位楚大小姐被妹妹搶了未婚夫,可直到聽聞小國舅與謝雲嵐落水的事,才知道小看了這位楚大小姐。
楚明鳶竟然暗地裡聯手小國舅,算計了謝雲嵐,就為了報複她從前的未婚夫謝雲展。
真正應了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楚大小姐,又見麵了。”三公主神情倨傲地看著楚明鳶,透著一絲嫌惡,先發製人地斥道,“你一個外臣之女,怎麼會在這皇宮大內橫衝直撞?!”
“今日殿試,閒人勿進!”
“來人,把她給本公主拖下去,杖責二十!”
她今天就幫謝家教訓一下楚明鳶,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再壞人名節,害得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要給人做妾!
跟隨在幾位公主身邊的內侍麵麵相看,一時都沒敢動。
三公主一向驕縱,想一出是一出,從不考慮後果。
但他們想想也知道,今日殿試,戒備森嚴,連文武百官沒有皇帝的特許,都不可隨意進宮。
這會兒,楚明鳶既然能出現在這裡,自是有身份貴重的貴人帶她進來的。
四公主也不想惹事,輕輕拉了下三公主的袖子,勸道:“三皇姐,算了吧。”
“怎麼?連你也要教訓我這個皇姐?”三公主下巴一昂,對著幾個內侍威逼道,“你們愣著乾什麼?!快!把楚明鳶拖下去,否則本公主就將你們幾個杖斃了!”
內侍們怕了,正要上前去拉扯楚明鳶的胳膊。
“胡鬨!”一記嚴厲冷峻的蒼老男音忽然闖了進來,“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片子,就動不動把‘杖斃’掛在嘴上,成何體統?!”
眾女趕忙抬頭去看,隻見著大紅錦袍的老者背著光疾步走來,氣勢迫人。
三公主蹙了蹙眉,脫口斥道:“放肆!”
“竟敢對本公主無禮,把他也一起拖下去杖責!”
待那老者走到近前,三公主才看清他的麵龐,竟是鎮南王顧策!
“叔……叔祖父?!”
她登時有幾分腳軟,退了一步,被嚇得差點沒坐倒在地,幸好有宮女扶住了她。
……
這裡是皇宮大內,皇帝的耳目眾多,這裡發生的風波自然瞞不過皇帝。
短短一炷香後,一個麵容平凡的小內侍就來到了保和殿,將適才鎮南王特意攔下鳳陽大長公主車駕的事,稟報了皇帝。
“……鎮南王後來上了大長公主殿下的朱輪車,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奴才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的保和殿內,氣氛尤為莊重肅穆,寂靜無聲。
皇帝的金鑾寶座高高在上,從這裡可以將殿內一覽無遺。
下方那百餘名貢生一個個身姿筆挺地端坐在書案前,正專注地執筆答卷,偶爾可以聽到細微的研墨聲以及衣裳摩擦的窸窣聲。
禦座上的皇帝麵無表情地俯視著下方,眼神陰晴不定,一手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高公公看著皇帝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老奴記得大長公主殿下已經好些年不曾與鎮南王說過話了。”
“十九年了。”皇帝輕聲呢喃,眼神中染上了幾分感傷。
鳳陽大長公主從前與鎮南王妃素來交好,情同姐妹,王妃在世時,兩家時常走動。
直到十九年前的宮變發生,鎮南王妃死無全屍,鳳陽自此遷怒上了鎮南王。
而在皇帝的立場,鳳陽與鎮南王皆掌兵權,兩家交惡也未必是壞事。
“皇上,”著一襲大紅麒麟袍的薛寂對著皇帝行了一禮,“臣有一事不知當不當稟,此事也是關於鎮南王……”
皇帝微微蹙眉,沉聲道:“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萬壽節後,鎮南王曾兩次宴請蕭尚書。”薛寂稟道。
什麼?皇帝的眉心蹙得更緊。
鎮南王是兵權在握的藩王,最忌與朝臣結交,就如同內宦也不宜與外臣結交一樣。
皇帝驚疑不定地偏頭看向了下頭的六部尚書,蕭憲正笑容滿麵地與其他幾位尚書交頭接耳,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你們先退下吧。”
皇帝揮了揮手,打發了薛寂與那小內侍。
心裡對錦衣衛愈發不滿:鎮南王去找過蕭憲這麼大的事,錦衣衛的探子居然一無所知,還是薛寂更為能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