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說的這件舊事,族長、族老們也是知道的,紛紛點頭。
十六年前,老侯爺辦的差事出了差錯,皇帝大怒,將老侯爺下了大獄。為了彌補這筆虧空,太夫人才會在楚敬之喪妻熱孝時為他續娶了陸氏。
當時侯府不但變賣了一部分家業,又讓陸氏出了五萬兩,才填上了窟窿,不至於流放三千裡,隻是被罷免了官職。
陸大夫人、陸六夫人妯娌倆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裡都為小姑子覺得可悲:
陸瓔把楚家視作自家人,然而,整整五萬兩銀子也喂不飽太夫人這種白眼狼。
陸大夫人一派坦蕩自若地說道:“我陸家人說話算話,阿瓔答應的,自然作數。”
“我也不會把十六年前的陳年爛賬再拿出來重新清算。”
“今天我們要論的是,過去這十二年的賬目。”
“太夫人,楚伯父,若是有疑問,我讓我家賬房一筆筆地把賬目對給各位看就是。”
見太夫人還想說什麼,楚明鳶搶在她之前道:
“我知祖母這些年管著我娘的嫁妝儘心儘力,可抵不住沈大材這等碩鼠欺上瞞下。”
乍一聽,她是體諒太夫人,但實際上明讚暗貶。
下頭的人貪汙虧空,便是上位者的無能!
“……”太夫人繃著臉,被噎得臉色發紫,久久說不上一句話。
楚勉之的臉色同樣不好看,眼神遊移,心知這些賬雖然做得漂亮,但絕對經不起細查。
楚明鳶表情平靜地看著太夫人,漆黑的眸底似一汪寒潭靜水。
想起上一世,隆興二十四年,謝雲展帶著懷孕的楚明嬌回到了京城。她被傷透了心,提出與謝雲展和離,可謝雲展非但不同意,還將她軟禁在了謝家。
再後來,他用一條白綾要了她的命。
從頭到尾,侯府作為她的娘家人都沒有出現,他們在利益的驅使下,將她作為了棄子。
而謝雲展寧可殺了她,也不願意放她走,說穿了,不過為了她的嫁妝。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謝家也好,楚家也罷,全都是為了銀子。
在今天的萬壽節以前,楚明鳶一直不懂謝家怎麼會這麼缺銀子,府中這個巨大的窟窿到底是何人所挖。
直到午後經過蕭無咎的提點,她才明白了。
是因為奪嫡。
謝二老爺為了支持四皇子,獻上了幾十萬兩銀子。
約莫就是這筆巨款掏空了謝家。
“查吧。”
楚敬之斬釘截鐵地拍板,“本侯與幾位伯父、叔父一起來看看,這賬麵到底虧了多少錢!”
一想到過去十年間竟有整整十萬兩銀子不翼而飛,楚敬之不僅覺得堵心,還肉疼,埋怨老母實在太偏心老二。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太夫人再狡辯,再反對了。
眾人在族長的提議下,從榮福堂移步去了外院正廳明暉堂,族長以及族老們決定今晚在侯府歇下,怎麼也要把這筆陳年舊賬給理清楚了,對陸家有個交代。
對於太夫人,對於楚勉之與林氏夫婦,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楚敬之、楚明鳶一眾人等前腳一走,後腳榮福堂的大門就關上了。
施媽媽一人守在簷下,把下人全都遣退了。
太夫人隱忍已久的火氣這一刻終於爆發,拿起果盆裡的一顆枇杷就朝楚勉之狠狠砸去。
楚勉之任由那個龍眼大小的枇杷砸在了自己的額頭,由著太夫人發泄怒火。
枇杷落地後,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老二,你們也太貪心了!”太夫人咬牙斥道。
要不是老二為了斂財,由著沈大材售賣發黴的藥材;要不是老二媳婦偷拿了庫房裡陸氏的嫁妝,事情何至於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一句生意有賺有賠,她就可以把賬麵上的過錯蒙混過去。
楚勉之拉著林氏一起在太夫人跟前跪下。
“娘,您聽我說,是下麵的人奸猾,欺上瞞下,竟然偷偷昧下了三萬兩銀子!”楚勉之為自己叫屈。
太夫人聽完,反而更怒,又抓起一個枇杷朝他擲了過去。
“你好意思說!”
“這是你禦下無道!”
太夫人在心裡稍稍一算,就明白了。
她拿了五萬兩,沈大材以及彆的掌櫃貪了三萬兩,也就是說,老二夫婦不過才得了兩萬兩。
老二得的好處竟然還比不上他下頭的那幾個掌櫃,簡直蠢不可及!
太夫人有種怒其不爭的無力,又抓起了一個枇杷,差點沒丟出去,但終究還是放回了果盆裡。
她疲憊地閉了閉眼,揉著眉心說:“這次陸家怕不會善罷甘休,這十萬兩銀子得還回去。”
楚勉之與林氏交換了一個眼神。
楚勉之討好地看著太夫人,“娘,我們最多也就拿得出兩萬銀子。”
“沈大材、甘慶他們拿的那些錢,讓陸家找他們討去。”林氏接口道。
這才沒一會兒功夫,她之前被楚勉之打了一巴掌的左臉就腫得更厲害了,火辣辣的疼,但這會兒她也顧不上這些了。
隻要一想到今天賠給楚明鳶的三千五百兩,以及即將要付出去的兩萬兩,她就心如刀割。
太夫人冷笑:“你覺得陸家人會信嗎?”
“經過今天這事,陸家肯定是要把賬全都算到你頭上。”
太夫人指著地上那些紅釉碎瓷片提醒林氏。
“……”林氏縮了縮脖子。
“娘,兒子隻能靠您了。”楚勉之膝行幾步,朝太夫人挪去,“您可要幫幫兒子啊。”
他知道,他娘手上是有銀子的,而且遠不止那五萬兩,還在外頭放印子錢……
太夫人麵沉如水,才剛啟唇,院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隔著庭院,都能聽到外頭一個婆子氣喘籲籲地喊著:“太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太夫人心裡咯噔一下,想的是,難道說那些賬又出了什麼問題?
“施媽媽,你去開門。”
太夫人忙令施媽媽去開門,楚勉之與林氏忙不迭地從地上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冠。
一個矮胖的青衣婆子在施媽媽的指引下,急匆匆地進來了。
“太夫人,不好了。”
“長興伯世子與世子夫人來了,說謝家要退親!還說,是大小姐害謝三小姐失了名節……”
太夫人臉上鬆馳的頰肉一陣顫抖,牙關咬得咯咯作響:“這個孽障!”
她罵的人自然是楚明鳶。
她就知道今天謝雲嵐在清漪湖落水的事,與楚明鳶脫不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