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鳶感覺喉嚨像是被掐住似的,透不過氣來。
為娘親,為楚翊,也為自己感到可悲。
他們把蛇蠍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所以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搞不明白。
楚明鳶用儘全身力氣才控製住自己的表情,沒露出異樣。
當著太夫人的麵,就對著大丫鬟海棠吩咐道:“海棠,你去看看爹爹回來了沒,把爹爹請來。”
海棠領命而去。
楚明鳶又對太夫人說:“祖母不放心我,那我與爹爹說吧。隻要爹爹同意,祖母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太夫人臉色又是一僵。
手指不住地撚動著佛珠,似在思忖,在猶豫,在斟酌。
楚明鳶便也不再說話,靜靜地喝著花茶。
香甜的花茶壓不過喉頭的苦澀。
片刻後,定遠侯就跟著海棠來了榮福堂,滿麵紅光,精神抖擻。
“母親,過繼是好事。”
定遠侯一進門,就朗聲表態。
連看楚明鳶都順眼多了。
“鳶姐兒,你長大了,會為你娘考慮了。”
“這麼說,爹爹同意了?”楚明鳶盯著定遠侯的眼睛問。
定遠侯正要點頭,卻聽太夫人說:“薑姨娘是阿翊的生母,總該問問她的意思。”
她吩咐施媽媽:“你去請薑姨娘過來……”
“問她作甚?”楚明鳶輕蔑地撇撇嘴,“一個妾而已,難道祖母還想問她的意思?”
“難道薑姨娘不同意,這事就辦不成了?”
“這侯府是爹爹當家,還是薑姨娘一個妾當家?”
楚明鳶的話刻薄至極,讓太夫人一瞬間仿佛又看到了陸老夫人。
施媽媽收住步伐,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去請薑姨娘。
太夫人的臉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
定遠侯覺得長女此話有理,規勸起太夫人:“母親,這是好事,阿嫵為何不答應?”
“阿嫵一向識大體,顧大局。”
“從前陸氏在世時,她就說,視陸氏為親姐姐,她一定會同意的。”
定遠侯覺得,愛妾對自己一向百依百順,怎麼會不答應呢?
太夫人嘴巴張張合合,半晌,才不甘不願地說道:“你是當爹的,你拿主意就是。”
心想:楚明鳶又何必來問她呢。
楚明鳶慢悠悠地淺啜了一口花茶。
放下茶盅後,目光直直地望向上首的太夫人,這才真正進入真正的主題:
“祖母,我想趁這段日子整理一下我娘的嫁妝,等正式過繼的那天,就當著族長族老的麵,把嫁妝單子一式三份。”
“簽字畫押。祖母以為如何?”
她一臉坦蕩地詢問太夫人。
定遠侯讚賞地直點頭。
突然覺得長女這強勢的性子還是有優點的,說話辦事夠爽利。
太夫人的臉色再次一沉。
自陸氏亡故後,因為兩個孩子還小,她的嫁妝一直握在自己手裡。
大孫女及笄那天,就找過自己,說想要學習管理她娘的嫁妝,但被自己搪塞了過去。
現在她再次舊事重提,讓太夫人忍不住生出一個懷疑:
難道大孫女提出給陸氏過繼孩子隻是一個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衝著陸氏的嫁妝來的?
不會吧。
若是這樣,這丫頭豈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無論怎麼算,贏的都會是楚家。
她這個大孫女終究還是太年輕了,嫩著呢。
這麼一想,太夫人心裡暢快了不少。
“好……”
這個字才出口,就被門外一道略顯尖利的女音打斷了:“不行!”
太夫人蹙了蹙眉,抬眼看去。
披著一件玄色鬥篷的薑姨娘步履匆匆地出現在堂屋外。
她白著一張臉,通身不著半點釵環,隻有額頭係著一條兩指寬的抹額,顯得弱不禁風。
那張蒼白秀美的鵝蛋臉上,雙眸格外陰鷙。
這一刻,她平日裡柔弱溫婉的人設崩了。
“你怎麼來了?”定遠侯皺眉質問。
這同樣也是太夫人心裡的疑問。
長子前腳剛到,後腳薑姨娘就到了。
薑姨娘的消息未免也太靈通了吧。
她到底是從長子那邊得的消息,亦或是她這榮福堂有人背著她給薑姨娘通風報信?
太夫人眯了眯眼,眸底掠過一道陰沉的利芒,差點沒將手裡的佛珠串捏碎。
薑姨娘在丫鬟的攙扶下,邁入堂屋,“撲通”一下跪在了定遠侯的跟前。
“侯爺,阿翊是從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與我骨血相連。”她膝行幾步,淚如雨下。
“您怎麼忍心將他從我身邊奪走呢?”
她下巴微抬,心痛欲絕地看著定遠侯,幾縷淩亂的發絲垂落在雪白的麵頰上,更顯脆弱。
看著愛妾哭得泣不成聲,定遠侯有些心疼。
若非母親與女兒還在這裡,他定要把愛妾摟在懷裡輕聲軟語地安慰一番。
現在,他也隻能耐著性子與她講道理:
“阿嫵,你為何不同意?”
“就算阿翊過繼出去,你也還有小五呢。”
“分一個兒子給陸氏,也就是改個族譜的事,於你又有什麼損失?”
他實在不理解愛妾的心思。
陸氏都死了,所謂的“過繼”也就是一個形式上的事。
楚翊可以白得一份陸氏的嫁妝,這件事有百益而無一害。
“……”薑姨娘嘴巴微張,鼻翼微微翕動。
一口氣梗在心口,讓她憋得慌,差點沒嘔出一口血來。
不由地看向太夫人,希望她能說兩句。
太夫人卻是冷笑,漫不經心地撫了撫衣袖。
對於薑姨娘膽敢在她的榮福堂安插眼線的事,正在氣頭上。
“阿嫵,做人不可以太自私了,要顧全大局。”
“況且,死者為大。”
“你叫了陸氏那麼多年姐姐,總希望她在天之靈可以安息吧?”
太夫人是想明白了。
左右楚翊是楚家子弟,她的親孫子,無論記在誰名下,都不甚重要。
她又何苦做這惡人?
楚明鳶在一旁冷眼看著這對姑侄。
雖然她們都姓薑,但也不代表她們的利益永遠在一條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