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展,你對我有過一絲真心嗎?”
形容枯槁的楚明鳶嘔出一口血,仰頭看著門口偉岸俊朗的男子。
這是她癡戀了十幾年的男人,她的丈夫。
謝雲展冷冷地一笑,譏誚道:“我會喜歡你這災星?”
“你嫁進謝家的那日,我祖父暴斃,沒過半月,連我二叔也死了。”
“你,就是我謝家的災星。”
楚明鳶心痛如刀絞,兩眼發紅:“謝雲展,我為你付出了這麼多,讓你得封侯位……”
“你卻這麼對我,你還有沒有良心?
為了他,她守著謝家,侍奉公婆,以嫁妝補貼謝家,還讓外祖一家助他成就不世軍功。
而現在,他凱旋歸來,封侯拜相,卻想要她的命,連外祖父一家都被他害得家破人亡!
謝雲展,他真是好狠的心!
“姐姐,你怎麼能這麼說!”門外響起一道嬌軟的女音。
一名小腹微凸的少婦款款走進屋內,不以為然地看著楚明鳶。
“明明是雲展哥哥靠著自己在戰場上拚殺數年,才得封侯位。”
“而姐姐你這些年在京中儘享榮華富貴,可在你口中,怎麼好像這侯爵竟是你一人之功。”
看著來人,楚明鳶雙眸更紅,似血染。
“嬌嬌,就為了一個男人,你竟連自己的姐姐,自己的舅舅也不顧了嗎?”
“值得嗎?”
這是她的雙胞胎妹妹楚明嬌。
娘親早逝,她自小對這個妹妹掏心掏肺,妹妹卻背著她與姐夫有了私情,還懷上了孽種。
“我的好姐姐,你還真是個戀愛腦。”
楚明嬌露出憐憫唏噓的表情,蹲下身,得意洋洋地看著癱坐在地的楚明鳶。
“到現在,你還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是薑姨娘的女兒,阿翊才是你一胎雙生的親弟弟……”
“是薑姨娘在你娘生產時,收買了產婆,偷偷將繈褓中的我與阿翊調包。”
什麼?
楚明鳶震驚地瞪大雙眼,直覺地否認:“不,你說的不是真的!”
那她這麼多年對楚明嬌的付出,豈非成了一個笑話?
還有阿翊,她的親弟弟被害得癡傻……
謝雲展嗤笑了一聲,對著兩個婆子使了個手勢。
“快,送她上路!”
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立刻上前幾步,一人攥住楚明鳶的雙臂,另一人強勢地將一條白綾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用力地勒緊了白綾。
楚明鳶瞪大了眼,一陣窒息感襲來。
她死不瞑目。
這一生,太窩囊,也太愚蠢。
若有來世,她定要做那最狠厲無情之人!
……
“撲通!”
楚明鳶直直地墜入水中。
感覺冰冷的水朝她湧來,身子不斷下沉。
她猛地睜開了眼,發現被勒住脖頸的自己竟然沒有死,反而掉進了湖中。
“救命!”
“救救我……”
“來人啊,大小姐、二小姐和二少爺落水了!”
“快來人啊,救人啊!”
這一幕何其熟悉,她曾經曆過一次。
難道人在臨死前,真的會有“走馬燈”嗎?
她還記得,十五歲的那一年——
她與妹妹楚明嬌,還有庶弟楚翊三人在侯府的心月湖泛舟時,因為翻船落了水。
事出突然,岸上的丫鬟們全都慌了神。
“姐姐,救救我!”
不遠處,楚明嬌雙手扒著那艘翻過來的小舟,花容失色地對著楚明鳶呼救。
可是,楚明鳶沒理她,而是奮力地朝著另一個方向的少年遊去。
楚翊無力地在湖中撲騰了兩下,身子眼看著就要沉了下去……
“阿翊,我帶你上岸。”楚明鳶從背後圈住了楚翊的脖頸,發現少年已經暈厥了過去。
探了下楚翊脖頸的脈動,楚明鳶鬆了口氣,一手拖著少年,另一隻手奮力地劃水朝岸邊遊去。
岸上的丫鬟們一陣喧嘩:
“太好了,大小姐救到二少爺了!”
“讓讓,謝大公子來了!”
又聽“撲通”的一聲,一道藍色的人影躍入湖中,朝扒在小舟邊的楚明嬌遊去,與楚明鳶交錯而過。
這時,幾個粗使婆子姍姍來遲地趕到了,把楚明鳶與昏迷不醒的楚翊都拖上了岸。
“大小姐,您沒事吧?”
大丫鬟一邊問,一邊給渾身濕透的楚明鳶披上了鬥篷,表情中掩不住驚訝。
大小姐竟然救了二少爺,而不是二小姐。
“……”楚明鳶有些恍惚地眨了眨沾著水珠的烏睫,右手按在楚翊的左腕上,一時怔怔。
蔥白般的手指,白白嫩嫩的,沒有一點瑕疵。
不似六年後的她,手上滿是疤痕與老繭。
此時此刻,她才確定——
她,重生了!
回到了十五歲那年。
上一世,姐弟三人意外落水時,楚明鳶毫不猶豫地遊向了楚明嬌。
等婆子隨後趕到將溺水的楚翊救起時,他的呼吸已經停止了。經過一番急救後,他才又有了氣息,但是蘇醒後,人卻傻了。
藥石罔效。
上一世的她心裡多少是有些內疚的。
為此,她後來一直潛研醫術,卻治不好楚翊。
此刻,感受著指下生機勃勃的脈動,楚明鳶眼眶微酸。
這一世,她及時把楚翊救了上來,楚翊不曾氣絕,隻是因為被撞了頭,這才暈厥了過去。
“嘩啦……”
身後傳來陣陣水聲以及少女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嬌喘連連。
丫鬟們歡歡喜喜地說道:“沒事了。謝大公子把二小姐也救起來了!”
“二小姐,您覺得怎麼樣?”
“快給二小姐披上鬥篷。”
喧鬨中,兩個婆子疾步匆匆地抬著一個肩輿朝這邊來了。
楚明鳶攔下了那個肩輿,吩咐道:“快把二少爺扶上去。”
“再命人趕緊去請大夫。”
婆子們連連應諾,可才剛把昏迷的楚翊扶起來,卻被一道略帶不悅的男音攔下:
“等等!”
楚明鳶緩緩地轉過身,那雙極美的鳳眼對上一張有如刀削斧鑿的臉龐,男子凜冽的鷹眸宛如濃墨一筆勾勒,矜貴無雙。
腦海裡全是她死前,謝雲展嫌惡又冷漠的目光。
上一世,她嫁給謝雲展的那一晚,他的祖父長興伯突然暴斃,喜事變成了喪事。
彼時,謝家中不乏人背地裡嘲諷她是掃把星,她在謝家的日子苦不堪言,唯有謝雲展的那一絲溫柔是她的慰藉。
那之後,謝雲展堅稱要為祖父守孝三年,不曾與她同房。
可笑,他哪裡是守孝,分明是為了給楚明嬌守身。
再後來,他帶兵遠赴西北,背著她與楚明嬌雙宿雙飛。
而她呢?
實在是蠢不可及。
她竟相信這個男人對她情深一片,傾儘所能為他籌謀,還讓外祖父一家助他掙下了不世軍功,讓爵位本該斷在他這一代的長興伯府得封侯位。
他成了長興侯,功成名就,卻恩將仇報。
外祖父家被抄,舅舅表兄蒙受不白之冤,男丁被判斬首,女眷則流落教坊司,陸家上下數十口無一善終。
還有她自己,也慘死在謝雲展手中。
好深的算計!
好毒的心腸!
楚明鳶兩眼血紅,穿心的劇痛席卷而來。
恨不得撕了謝雲展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謝雲展的頭發猶在滴水,蹙了蹙眉,道:“阿鳶,嬌嬌素來體弱,適才落水,怕是易得風寒。”
“讓她們先把嬌嬌抬回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