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作為百戰老兵,李貞知道那上麵的傷勢意味著什麼。
李家若是再沒有了保兒,這世上就隻剩下他這個孤家寡人,冷冷清清了。
“姐夫,吉人自有天相,保兒定會沒事的。”
朱元璋說出了一句自己心裡都沒有底的話,可笑的是,現在他居然要用這種話來安慰自己的親人。
李貞就那麼呆愣在原地,緊緊攥著手中的血衣,背過身去,身子微微顫抖著…
良久過後。
他忽然取出火折,點燃了血衣,將這件極有可能是兒子最後的遺物的東西點燃。
“姐夫!”
朱元璋和馬秀英俱都是一驚。
朱元璋搖頭道:
“姐夫,不必如此啊,你這是做什麼?”
李貞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等待血衣完全燒成灰燼後,這才說起道:
“還有一個月,大明就要開國了,一個嶄新的大明,該是振奮的,充滿活力的。”
聽到李貞的這句話,這位南征北戰,見慣了生死離彆場麵的朱元璋,淚目了。
姐夫的愛子生死不知,如此關頭,他竟然燒了兒子唯一留下的物件。
他考慮的還是開國將至,怕這件事影響到京中的士氣和民心。
什麼也不說了。
朱元璋喊著朱標,此時的他愧疚又感動,對朱標說道:
“替咱和你娘,給你姑父磕頭。”
便在朱標跪地磕頭之時,李貞立即前去阻攔。
朱元璋將袍子撩起,就要往地上跪,此時鄭重對李貞說道:
“姐夫,標兒的跪禮你要受著,你不受,那就我跪。”
聽聞此話,李貞不再阻攔。
朱元璋則是鄭重其事對朱標訓誡道:
“標兒,你要記住了,無論你保兒哥是生是死,這是咱老朱家欠李家的。”
“將來咱做了皇帝,你就是太子,咱死以後,你就是皇帝,生生世世,這份恩情咱報不完,要一直還。”
朱標同樣一臉鄭重的模樣,應道:
“爹,孩兒銘記於心。”
“嗯。”朱元璋又道,“你去太醫院,把那幾個醫術最高明的禦醫,都給咱派去,保兒的子嗣,一定要順順利利的出生,不容有失。”
吩咐完畢,此時的朱元璋,看著李貞那有些無力的身影,半天過去,竟又不知道如何張口。
倒是李貞,主動開口說話了:
“重八啊,你們回去忙吧,把門帶上點,我想一個人坐坐。”
朱元璋和馬秀英從房裡退出來,把門帶上。
屋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可越是這樣,朱元璋的心裡就越難受,他還能再做點什麼呢?
再厲害的牛人,也有軟肋,老朱也隻得一聲歎息……
天色將黑的時候,李貞的馬車馱著物品,從胡翊門口經過。
和藹的李大爺,疲憊地和他打了聲招呼,然後出宮去了。
夜裡,許公公他們伺候完了主母,給胡翊打來了洗腳水。
自從上次給太監們診了一回病,胡翊得到了不少的照拂,胡翊的好心腸,也使得他在這些宮人們心中,人緣和形象都極為不錯。
許公公送完洗腳水,跟胡翊說道:
“胡兄弟,你今日不是接到一封家書嗎?我手下出宮采買的弟兄隔幾天就要到宮外辦差,正好明早要出去一趟,要是有什麼送信、傳訊的差使,你吱個聲,我們順便就給你辦了。”
胡翊正為妹妹纏足的事心煩著呢。
他胡翊終究隻是個平頭的白丁,總不能沒事就揣著一封家書,跑去找當今主母,囑咐人家說我這封信很急,勞煩您務必在當天送到胡家人手裡。
許公公這時候來問他一聲,也是有心了,這都不止是雪中送炭,簡直是解了胡翊的燃眉之急啊!
胡翊趕忙把寫好的書信,交到許公公手裡,又說明了住址。
胡翊想著不能叫人家白跑腿,多少得懂點規矩。
結果許公公也是打死不收銀子,堅持說道:
“胡兄弟,您拿我們這群殘缺的太監們當人,這份恩情,我們心裡頭可都記著呢,咱們能收彆人的銀子,倘若是收了你的銀子,那不是等於自個兒罵自個兒不是人嗎?”
對於太監們來說,這份尊重比銀子都值錢。
胡翊見他如此堅持,也就不再強給了。
之後的兩天裡,胡翊隻是每天早晚的時候,去一趟坤寧宮。
他調配的藥基本不會有問題,早晚去一趟,朱靜端也沒有什麼不適。
但到了第三天,胡翊再到坤寧宮去的時候,馬秀英和朱靜端都不在。
胡翊問宮人們,才得知主母和朱姑娘們去了李府。
今天李貞的兒媳便可能要生產,早上的時候就有消息稟報進宮,說是李貞兒媳文氏的羊水已經破了。
羊水一破,最多十二個時辰,就會分娩。
說不定這會兒孩子都已經生下來了。
胡翊得知朱姑娘不在宮裡,估計今天因為生孩子的事,她們晚上都不一定能回來。
這不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嗎?
不過,無所事事倒也不是全無收獲。
至少今天的事,就驗證了胡翊的臨盆推測之法,較之於古人們的胎動估算法,預測更加精準得多。
有了這一次的成功,以後再讓胡翊碰到這種事,預測起來也就更加得心應手了。
胡翊不知道的是,今天的李府之中,不僅僅馬秀英這位主母來了。
就連朱元璋都扔下手裡繁忙的政務,和朱標一起趕了來。
從羊水破了開始,李府的幾口大鍋全部支上,燒上了熱水。
穩婆們立即便進屋,為李文忠的妻子文氏接生。
此刻的大廳之中,李貞已經沒有時間去想兒子的生死問題了,兒媳的生產成了頭等大事。
朱元璋坐在客廳裡,看著院子裡那些接生的用具,一應俱全。
他也不得不承認胡翊的醫術,難得的誇了一句:
“胡惟庸的侄子算的挺準啊,這小子,有點本事。”
馬皇後白了朱元璋一眼,揭著他的短說道:
“你前天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太醫院那麼多禦醫的推斷都一致,不信禦醫們的,偏要信胡翊這個江湖郎中賣野藥的,怎麼今天突然就改口了呢?”
朱元璋瞪了馬秀英一眼,見自己這婆娘哪壺不開提哪壺,無奈的道:
“你這婆娘,乾啥老拆咱的台呢?不過這回,那小子算的好,算的妙,幸虧姐夫聽了他的話,早早的做足了準備,要不然今天這個院子裡指不定得亂成什麼樣呢。”
這時候朱標也在旁邊調侃起來,說道:
“爹就喜歡跟人鬥氣,明明知道人家胡郎中的名字,非要叫人家是胡惟庸的侄子。”
馬秀英也是在旁吐槽道:
“他就是這麼個人性,老喜歡膈應人,也就是你爺爺下世的太早,要是小時候狠狠地挨上幾頓打,他就沒有這些毛病。”
李家今天添人進口的大喜事,即便有李文忠生死未卜的陰影在,但總體來說,還是歡快的。
朱元璋悶得發慌,來到院子裡,問剛從屋裡走出來的禦醫們道:
“脈象如何?穩婆子咋說的?”
幾個禦醫們張口就說起了吉祥話。
“主公請放心,李夫人的脈象平穩,就快要生了,穩婆也說她的胎位較正,此次接生一定會母子平安的。”
就連馬秀英也是笑著說道:
“齊婆子都給我接生三回了,哪一次不是順順利利的?姐夫,重八,你們今天就放心等著添人進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