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著她的手腕,棲身將她壓向桌子。
兩人的上半身幾乎貼在一起,他的氣息均勻地噴灑在她微顫的睫毛上。
時間仿佛定格,風吹格子窗簾輕輕晃動。
超出正常社交距離,鹿寶貝大腦空白。
遠處傳來的警笛聲喚醒了她的神誌。
凝視他眼鏡下墨色黑眸,隔了好幾秒才想起他在問什麼。
你看著我的時候,究竟透過我在找誰?
鹿寶貝長而卷翹的睫毛動了動。
“秦老師,你喝多了?”
屋裡就兩人,不看他,難道看“阿飄”?
婚宴沒有蘑菇,不是吃毒蘑產生幻覺,那不就是喝多胡話?
秦妄嘴角嘲諷地撇向一邊。
醉?
他倒是希望自己是真醉了。
鹿寶貝身上的壓力陡然消失,秦妄站起身,恢複成之前冷寂的模樣。
“沒彆的事,你可以走了。”他下逐客令。
鹿寶貝直覺不妙。
前世跟秦妄交手的經驗告訴她,如果她真走了,人就徹底哄不好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拿出前世對他無往不利的絕招,納頭便拜!
秦妄轉身,看到鞠躬九十度的女人,細長的脖頸空無一物,那個消失的項鏈將他的理智點燃。
或許此刻,那個她戴了十幾年的項鏈已經躺在另外一個男人手裡。
而她,毫無誠意的道歉之後,也將轉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甚至為了彆的男人,擺出這樣的低姿態
他沉默的時間有些久。
鹿寶貝偷偷抬眼,小腹一緊。
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搭在鏡腿上,銀邊眼鏡被拿了下來,隨手丟在桌上。
哢噠。
眼鏡在木質桌麵上發出悶響,像是敲在她心裡的一記重錘。
鹿寶貝汗毛都豎來,滿腦子問號。
她乾啥了?至於他上來就放大招?
前世屢試不爽的納頭便拜不僅失靈了,還激發了他的暴怒狀態。
沒了眼鏡的禁錮,男人像是變了個人。
氣質從克製的斯文變成了癲狂的冷峻,鹿寶貝前世隻見過他摘過三次眼鏡。
都是掀祖墳、炸遊輪那種級彆的
她隨地大小丟是不文明,但罪不至死吧?
不容她多想,秦妄的手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你還有多少花招?”男人飽含怒意的雙眸赤紅,指節泛白,呼吸沉重。
他受夠了!
從接親時的逃婚誓言,婚禮上的傳遞信物給竹馬,再到眼下,卑躬屈膝的為了離婚跟他道歉。
這女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你先放開我”鹿寶貝艱難發聲,她試圖轉動脖頸,他鬆開捏著她下巴的手,卻在下一秒將她抵在牆上。
她的後背貼在冰冷的牆上,他的手指輕輕摩挲過她的唇角,語調平靜。
“領證前我告訴過你,我的身體是有殘缺,你如果能接受的話再結婚,你當時怎麼說的?”
沉重的呼吸出賣了他的情緒,鹿寶貝想平息這場風暴。
但她真的不記得她說了什麼。
她重生時就已經領完證了,怎麼回的他,完全沒印象。
憑鹿寶貝對自己的了解,她既然肯領證,必然是能接受柏拉圖式的婚姻。
“你說不在乎,然後,我們才領的證。”他緩緩敘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我嫌棄。
格子窗簾投射出牢籠狀的陰影,將牆邊的一雙男女困在其中。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他一個人的癡心妄想。
他自己都看不上的殘破軀體,怎麼能禁錮她這樣熱烈的靈魂。
她怎麼可能不在乎
唇畔遊移的手重新鉗製住她精巧的下巴,手指用力的瞬間,頸側血管快速搏動。
“你想走就走,何必整這麼多手段?”
秦妄想到母親電話裡說的,55萬。
他的婚姻,值55萬,嗬,真不少。
月季的香氣突然濃烈,不大的空間裡甜膩得近乎窒息。
窗外的警笛越來越近,響個不停。
“不是,你等會——”鹿寶貝推開他,打破他的自我嫌棄。
越聽越不對勁,秦妄的憤怒跟她理解的,似乎有出入?
“你到底在氣什麼?不是因為我用娃哈哈踢你一臉奶?”
“娃哈哈?”
兩個絕頂聰明的人對視,在彼此眼裡都看到了詫異。
清風襲來,卷走了濃膩的花香,消毒水與鹵煮交織在一起,對撞出神奇的味道。
屋內的一雙男女,都覺得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一個。
“你先把眼鏡戴上,殺氣收一收,大喜的日子你跟誰倆橫呢?”鹿寶貝抓起桌上的眼鏡胡亂給他戴上。
其實她心裡慌得一批,手都有點哆嗦了,純粹是裝出來的雲淡風輕。
嘴上再怎麼逞能,哆嗦的手還是出賣了她。
手一滑,眼鏡腿戳他耳朵裡。
銀色的鏡腿戳在完美的耳廓上,鏡腿帶來的顫感讓鹿寶貝的小心肝顫了又顫。
她甚至沒勇氣看他被戳紅的耳廓趕緊幫他調整好。
她能感受到,他的怒意似乎沒有剛摘眼鏡時那麼濃烈,熟悉的“那樣式”的眼神又出現了。
“你來找我,不是要離婚?”提及離婚,他語調沉了又沉。
居高臨下審視她,不放過她每一處細微情緒。
“離婚?離什麼婚?”鹿寶貝雙目圓瞪,她腦袋得被門夾多少次才會跟他離婚?
藥不做了,蒼生不救了?
這反應?秦妄困惑。
任憑他再怎麼犀利,也無法看透此時的鹿寶貝。
她的表現不像是偽裝,難道,是他理解錯了?
她不是要離婚才過來道歉的?
“秦老師!”門口傳來呼喊聲,住在隔壁的老師探頭,打破僵持。
夫妻一起看向來人。
“理院有幾個學生上山失聯了,學校讓咱們跟著警方一起上山!”
窗外不知何時到來的警車閃著燈,一群師生源源不斷地聚過來。
“我也去!”跟秦妄溝通可以晚一些,救人要緊。
秦妄將她推到椅子上,看著她的小羊皮鞋蹙眉。
鹿寶貝出來的匆忙,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還穿著婚禮上的高跟鞋。
鹿寶貝低頭看了眼,頗為遺憾。
“那你去吧,我不給你們添麻煩了。”穿這種鞋上山,隻會拖延搜救進程。
窗外搜救隊的嘈雜打破屋內壓抑的寂靜,秦妄欲言又止。
“沒事,不用擔心我,我晚上就吃這個。”鹿寶貝以為他擔心她沒飯卡打不到飯,比了比還熱著的鹵煮。
雪白紗窗網格在鹵煮的熱氣裡扭曲。
秦妄太陽穴跳了跳,抓起飯盒跟同事並肩往外走。
“秦老師!”鹿寶貝叫住他。
秦妄轉身,月季花的影子透過窗大片的鋪在她的身上,她跨出陰影朝他小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