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意濃瞧見外麵的火光,又看見幾個衙卒在院子裡撒石灰。
謝枕弦燒了一夜不見好轉,一直打著寒顫,人也沒有清醒的時候。
陳意濃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看見大夫掀了門簾進來。
“唉,真是棘手啊。”
這疫病他們提前幾天就做了準備,奈何還是來勢洶洶,不給他們一點機會。
大夫查看了一下謝枕弦的情況,“把藥給他灌下去。”
謝枕弦已經沒了意識,沒法自己喝藥,隻能用灌的。
小童動作熟練,掰開嘴把藥給喂了進去。
陳意濃伸手試了試謝枕弦的腦袋,燙得能烙餅。
她的手很涼,謝枕弦打了個哆嗦,把身體蜷縮起來。
“師父,這人還能活嗎?”
小童給謝枕弦擦了擦嘴,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大夫沒說話,眉宇間滿是憂愁。
“他要是死在這邊,宣京會不會問罪我們啊?”
他們都知道謝枕弦的身份,皇上隻說是流放,彆的什麼都沒說,他們也有些拿捏不準。
“少管這些閒事,這可是疫病,又不是什麼彆的小傷小病,就是宣京的太醫來了也不敢說一定能治好。”
大夫說了幾句,又被外頭一陣鬼哭狼嚎給喊走。
陳意濃去外麵看了看,隔離間這邊,每個房間裡都擠滿了病人,他們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嘴裡發出哀嚎。
她不忍心繼續看,回到了謝枕弦身邊。
“可快些醒過來吧。”
陳意濃也拜了三拜,現在謝枕弦醒過來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師爺站在外麵,臉上戴著麵巾,朝著那裡麵看了看。
“怎麼樣了?”
“死了五個,都拖去燒了,裡頭沒有好轉的,實在是愁人。”
“那謝枕弦怎麼樣了?”師爺關心的是這個。
“還沒醒呢,有個小童一直照料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師爺知道這也急不得,“疏通管道的都回來沒?”
“還沒呢,堵了那麼久想要疏通也沒那麼快,那街上臭哄哄的,估計還要兩日。”
“還要兩日?”
師爺愁得直歎氣,這兩日指不定又得死多少人,蘇為山果然狠心,直接稱病不理這邊的事情。
其餘幾個縣雖然是給了些草藥,但都不想跟這裡扯上關係。
師爺看著黑沉沉的天空,這青陽縣如今被困在這一隅之地,反倒像是座死城一般。
天又黑了,外麵的哭聲漸漸安靜。
陳意濃緩緩睜開眼睛,她難得地睡了一覺,握住的手腕微微抽動,耳邊傳來謝枕弦乾澀沙啞的聲音。
“水……”
陳意濃抬起頭,語氣驚喜。
“你醒了?”
她拽著謝枕弦的半個身體去拿旁邊的茶盞,半盞水喝下去,謝枕弦起皮的唇角稍微好了一些。
他躺回去按著心口,喘了口氣說:“讓陳小姐擔心了,這一次多虧有你。”
若不是陳意濃把他背到縣衙,他如今在那木屋裡已是死屍一具了。
陳意濃眼角泛起淚花,這一天一夜她想了不少事情。
謝枕弦如果死了,她還不知是個什麼下場,而且再也回不到宣京去了。
如今人活過來,陳意濃也還有希望。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許多情緒交織在裡麵。
謝枕弦抬手,但剛動一下就放了回去。
“外麵怎麼樣了?”謝枕弦輕聲問了一句。
“來了許多得鼠疫的病人,今日拖出去的屍體就有不少,疏通管道的人約莫還有兩日才能完工,你莫著急這些,要先養好身體才行。”
謝枕弦在牢中本就留下舊傷,也不知道有沒有痊愈,現在才蘇醒過來正虛弱著,就是操心這些事也沒用。
“你同誰說話呢?燒糊塗了嗎?”
小童從外麵走來,滿臉疑惑,但看見眼神清明的謝枕弦時,他眼睛一亮,哎呀一聲。
“原來你是醒了啊!師父!師父——”
他急急忙忙跑出去喊他師父進來,大夫大半夜也沒睡,跟他進來,看到謝枕弦醒了,略鬆了口氣。
坐下來仔細把脈,大夫這兩天皺起的眉才鬆開一些。
“還好還好,有轉機,我就說我這藥方是有用的。”
他翻閱了《瘟疫論》等各類書籍才做出的方子,看見今日死了那麼多人,還以為無用了,沒想到峰回路轉,這謝枕弦燒了一天一夜居然醒了過來。
“你好好看著他,我叫去叫人熬一副湯藥來。”
大夫風風火火地離開,小童樂的嘴角都合不攏。
“你真是撞大運了,今兒死了二十三人,四十七人如今還在燒著,獨你撐了過來,不得不說,你這體質也是不錯。”
謝枕弦扯出一抹不算難看的笑容,那許是和他從前練武有關了。
他做事執拗,不讓自己滿意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因為這個,從前廢寢忘食沒少被訓。
“我何時可以從這邊離開?”
“那還早著呢,要多觀察一段時日。”
謝枕弦閉了閉眼,罷了,也不急這一時。
“一日就是六十九人,帶上你是七十整。”陳意濃頓了頓,“人數也不少了,這事瞞不過,肯定要上報給宣京,仲縣令難逃其咎,這青陽縣的縣令之位是要易主了啊。”
就是不知那新縣令是何性情秉性,會不會又是仲世昌之流的做派。
那樣的話,對謝枕弦來說就太不利了。
謝枕弦也想到了這一點,他閉上眼睛,這縣令的調派他無法插手,但好在先前與安陽長公主搭上線。
如果她知道了青陽縣發生的事情,這一次或許會出手。
想到這裡,謝枕弦心裡安定下來。
“我想喝些熱水,能麻煩你一下嗎?”
小童起身去找熱水給他。
“彆擔心,宣京還有長公主在,事情或許還有轉機,我們等著消息就好。”
這件事說不準一個月都不能了結,且看下去吧。
陳意濃垂眸,但願如此。
謝枕弦的蘇醒,給了他們不少希望,仲世昌和師爺聽聞此事,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
眼下就是要看宣京那邊對他們的處置了。
奏疏一路加急用快馬送到宣京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安陽長公主正巧去書房尋建貞帝,就瞧見建貞帝勃然大怒,摔了桌上的硯台。
“皇兄怎的發了這麼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