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黎收到短信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
她睡眠很淺，晚上睡覺又沒有關機的習慣，所以一丁點風吹草動都能把她驚醒。
她坐在床上，驚訝又茫然地看著自家老板在三更半夜之下，像是鬼魅一般冒出來的短信，背後忽而有種陰森幽涼的詭異感。
但又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行為與賀南序平日給她的印象截然不同，初黎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怕有意外，她立馬給賀南序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通。
初黎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電話那頭急促隱忍的呼吸。
她立馬緊張起來：“賀總，你怎麼了？”
聽到她的聲音，賀南序腦海裡有兩種強烈的情緒在拉扯碰撞。
他滿足，又不知足。
他狼狽地垂下眼，喉結上下滑動，低聲說了句，“喝多了點，人不太舒服。”
初黎愣住。
那短暫的沉默讓賀南序猛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冒昧和唐突，他自嘲地勾了下嘴角，不動聲色地放緩了那沉重的呼吸，“不好意思，發錯了，本來準備發給助理的。”
沒等初黎回應，他就掛斷了電話。
本以為這事不會再有下文。
卻沒想到一個小時後，他家的門鈴被摁響。
初黎三更半夜冒著雨趕了過來，手裡還提了很多東西。
“賀總，你沒事吧？”她衣服和頭發都被淋濕了，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連嘴唇都是白的，“後來，我又打了你幾個電話都打不通，我怕有什麼意外……”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人，看著她的唇張張合合，他腦子裡卻如同裹了一團漿糊般的淩亂。
他應該是胃痛加發燒了，那陣頭重腳輕的感覺湧上來，讓他眼前一片天旋地轉。
初黎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連忙將手裡的東西放下，“我送你去醫院。”
雖然她在來的路上買了一些藥，但是賀南序的情況看起來比她事先設想的要嚴重多了。
入職亞彙有一段時間了， 她從未見過賀南序有這般脆弱的時刻。
賀南序雖然知道不應該這樣麻煩她，但那會……他的確扛不住了。
後續是淩晨三點多，初黎將他送去了醫院急診，為他忙前忙後，第二天早上七點半，又準時趕到了公司，陪著趙雲鳴跑項目上的事。
後來，關於那個晚上的事，她隻字未提。
直到賀南序給她轉了那個晚上的醫藥費，說了一聲謝謝，還說了一聲要請她吃個飯，初黎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賀南序很快收到她的回複：【賀總，不用麻煩的，這是我應該做的，轉賬……我收了，吃飯就不需要了，我今晚還有點彆的事，您注意休息，以後彆再喝那麼多酒了。】
那天下班 ，賀南序從公司離開的時候，看見初黎上了一輛車，去了京城俱樂部，見了一個人。
見那個她喜歡很久很久的人。
2
年末，公司部門聚會。
地點也選在了京城俱樂部。
趙雲鳴在酒桌上喝多了一些，耍了點酒性，笑著在那拉郎配，說是要把初黎跟項目部一個單身未婚的優質男青年湊一對。
那位男士正好也對初黎很欣賞，不過大概是平日初黎身上籠著一層清冷感，讓人覺得很有距離，他也遲遲沒有戳破那一層窗戶紙。
這會，他正好借著這絕佳的機會跟初黎表白。
在一群人熱熱鬨鬨的起哄下，初黎腦子裡亂糟糟的，也想不出來那麼多兜兜繞繞的借口來拒絕，隻好打直球：“很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大家都不相信，隻覺得初黎是在找一個借口拒絕。
但大家看出來她沒有談戀愛的心思，便也沒有再‘拆穿’她什麼。
3
包廂門忽而被推開，賀南序走了進來。
大家對於老板的到來，都非常的驚訝。
賀南序卻漫不經心地說道：“剛好跟幾個朋友在這聚聚，看見你們在這，過來看看。”
喝多了的趙雲鳴興奮地舉起了酒杯，“歡迎賀總，來來來，大家都舉起酒杯，敬賀總一杯，感謝賀總今年大手筆的項目分紅！”
所有人跟著一起舉了杯，就連賀南序也拿起了那一個酒杯。
唯獨初黎皺緊了眉頭。
她想起那次他把自己喝進醫院那回事。
在賀南序抓起酒杯的那一刻，初黎動作比腦子更快一步的反應，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這一舉動，就像是在原本還算平靜的水下，丟下了一顆炸彈似的。
錯綜複雜的目光交織著，像是一張網似的鋪在她的身上，慢慢的收攏。
初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過激’，她故作淡定，“賀總，你不能喝酒，你忘記你上次三更半夜喝進醫院的事了嗎……”
這話一說出來，又像是丟了一顆炸彈。
趙雲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質問。
初黎難以解釋。
賀南序那會心情可能的確有點悶，又或者是那可笑的心思在作祟，他緩緩地將自己抓著酒杯的手抽了出來，像是不怎麼在意地說道：“我能喝一點，隻是不能喝太多，今天大家都在興頭上，就喝一杯吧，不喝我也不好意思。”
初黎一言難儘地看著他。
賀南序猜透了初黎的心思。
她這會一定在想，你是老板 ，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誰敢為難你呢？
你為什麼偏偏要為難自己？
就當賀南序在那樣的眼神注視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乾了一件蠢事時，她竟然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酒杯，將那一杯酒一飲而儘的灌到了自己的喉嚨裡。
“賀總，我替你喝吧。”
所有人都被初黎嚇傻了，驚呆了。
就連賀南序也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這是她第二次朝他伸出援手。
她明明自己也不怎麼能喝酒的。
4
後來，賀南序離開了他們的包廂。
他前腳剛離開，初黎就被趙雲鳴喊了出去。
然而，賀南序想起自己的大衣還落在了他們包廂，便又折返。
沒走幾步，他一眼看見趙雲鳴拉著初黎站在包廂門口‘訓話’，興許是因為光線昏沉的緣故又或者是壓根想不到賀南序會這麼快的折而複返，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賀南序就站在不遠的轉角處。
“周初黎，你剛才什麼意思啊？你對老板過分殷勤了啊？你知不知道當時包廂裡的同事看你的眼神都怪怪的，如果明天公司裡真的流傳出什麼你想要勾引老板，引起老板注意這樣的謠言，你也莫怪。”
初黎：“我對老板沒意思，我也沒想勾引他。”
隻是那晚看見過他的狼狽，她不想讓他重蹈覆轍。
奇怪……
初黎想，她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這樣的想法？
趙雲鳴還想說什麼，初黎毫不猶豫地切斷他的念頭，也切斷自己的胡思亂想。
“我跟他怎麼可能呢？”
“絕不可能的。”
“……”
賀南序自嘲地笑了下，心想，他剛得到一顆糖，就被甩了一巴掌。
這顆糖，就不能甜的久一點嗎？
5
這一次過後，賀南序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滴酒不沾的。
再後來，偶爾迫於某種局麵他也會喝一點，但都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
總之，他不會將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失去意識，更不會把自己喝的胃出血進醫院。
他想，如果有一天她看到那樣的自己，也會覺得看不上吧？
6
兩年過去了。
她依舊還死心塌地的喜歡著那個男人。
他依舊……還是找不到任何的機會。
他很耐心地在等待。
在他的世界裡，感情無法成為他的全部，站在他這個位置，的確沒有辦法每天圍著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去轉悠。
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他每天要打交道的人也很多。
賀南序也不會時刻盯著‘她不喜歡我’這件事去反反複複地想。
反而這兩年裡，他會盯著她往前走，往前成長的每一步。
她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優秀了。
大概是心有所向，每一個平凡的日子，也會泛著光。
7
隨著年紀漸長，家裡的那些長輩開始念叨他的感情，關注他的婚姻。
也給他介紹過一些相親對象。
結婚生子對賀南序來說，從不是一個人生的必選項。
可被念叨的煩了，他也會去見一下，但一般都是見了麵之後，就沒了下文。
有一次，與相親對象見麵時，好巧不巧還碰見了初黎。
相親的地點定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廳。
因為他那天很忙，女方約了他好幾次約不到，就直接來公司找了。
賀南序是個有紳士風度的人，於是他讓秘書訂了一家餐廳，決定請她吃一頓飯，把話說清楚。
結果兩人剛進餐廳，就撞上了中午跟同事一起出來吃飯的初黎。
看著與自己並肩而站的女人，賀南序覺得，她好像誤會了。
8
一整個下午，賀南序坐在辦公室裡，莫名心神不安。
他打開手機，找到初黎的微信，遲疑了幾秒鐘後，還是給她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忽而收到消息的初黎，腦子有點懵。
但她沒有片刻的遲疑，以為賀南序是要找她談項目上的事，便抱著一堆資料，急急忙忙地往總裁辦去。
可她一進辦公室，就發現情況不對勁。
賀南序已經合上了電腦，桌麵上也是乾乾淨淨的，一點都不像要辦公的樣子。
她試探性地問道：“賀總，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賀南序也沒有拖泥帶水，直言道：“中午你看到的，是誤會。”
初黎：“你是說……你跟你相親對象約會的事情？賀總，你不用刻意跟我解釋，我不會出去亂說的。”
“我們沒有結果的。”
初黎實在不太懂他的意思。
她隻是覺得他沒必要單獨把自己喊上來說這樣一句話。
她自顧自地在心裡猜測著，跟那麼漂亮優雅的女生都沒有結果的話，是會遺憾的吧？
於是，初黎順口安慰了一句：“賀總，你彆擔心，像你這種人要什麼就會有什麼的，祝你得償所願。”
賀南序沒什麼波瀾的問道：“要什麼就有什麼？周小姐，你知道我要什麼嗎？你就祝我得償所願？”
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的說那樣的話，讓初黎心裡咯噔了一下，她輕聲道：“抱歉……雖然不知道你到底要什麼，但還是祝你得償所願。”
賀南序在她麵前，終究是徹底地敗下陣來。
他扯著唇角笑了聲，“是，終有一天，我會得償所願的。”
9
公司最近有些熱鬨。
亞彙集團某位女高層的老公出軌了，聽說是跟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搞在了一起，還有一個私生子。
過錯方是男方，但他卻很會算計。
兩人結婚二十餘載，每走一步他都在設陷。
最近兩人在打離婚官司，聽說女方就算贏了，也拿不到多少錢。
因為男方早在去年就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出，他已經悄無聲息將他們的共同財產轉移了。
賀南序經過公司食堂的時候，聽見幾個同事在和初黎在聊天。
“媽啊，這婚結的簡直是要了她半條命啊。”
“我是真恐婚了。”
“婚姻的背後是吃人啊，男人一邊嘴上說疼你，一邊心裡在打算盤，把你拿捏的死死的。”
“遇到這樣的人渣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
賀南序目光落在初黎的身上，隻見初黎沒怎麼參與這個話題，有同事問她怎麼看，她眸光淡然卻也黯然。
她說：“我沒有結婚的打算。”
賀南序想，她說沒有結婚的打算是因為聽了那些事恐婚，還是因為找不到那個想結婚的另一半？
不管怎麼說，賀南序覺得有一些事情是他能做的。
於是當天傍晚，他就找了律師，擬了一份婚前協議放到辦公室裡。
協議裡，他希望嫁給他的那個女人，能永無後顧之憂。
10
又是一年冬。
她終於等到了那個想嫁的男人。
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便開始約會。
沈勵來公司接她下班。
他帶了她喜歡吃的蛋糕，他們一起去吃飯，看電影，他還給她買了一束玫瑰花。
也是那天，他們牽手，擁抱。
而自己則身在暗處，默默地窺探著她的幸福。
賀南序想，要是她能一直這樣幸福下去，也很好。
那一刻，他並沒多少傷感。
反而，真有一種得償所願的快感。
11
初黎和沈勵在一起的第二天，賀南序與她在公司附近的一個商場裡遇到。
他看到她的購物車裡隻有一個白色的瓷瓶。
商場裡，人群密密麻麻，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她一邊排隊，一邊跟人打電話。
‘我下班了，你不用來接我，我打車過來就行。’
‘我買了一個很好看的花瓶，剛好，可以插你昨天送給我的玫瑰。’
‘你是說……要我帶一套換洗的衣物和睡衣過來，今晚在你那邊過夜？’她神色看上去有些遲疑，許久後，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說了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