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很懵逼。
啥實力啊一上來就這麼能整活?我開新萄京·圓特礙著你了?交錢的樂意,收錢的樂意,你不樂意?
我也沒壓榨那些參賽動物啊!
橫看豎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沒有不妥之處。無論是環保主義,還是動物保護協會,亦或是女權組織都很滿意,大儒們已經站在看台上為自己押注的佩奇們搖旗呐喊了。
百姓們有了能緩解勞苦的娛樂,縣衙有了新開源的收入,皆大歡喜的局麵,你乾嘛~~
由於先前沒有見過這小子,自然就不存在有私人恩怨的可能性,畢竟淩晨的社會圈子就這麼大。
總不能是朝堂上的某個巨鱷因為梁王或者文家的緣故,專門派他來欺負自己這個小蝦米吧?
那也太抽象了……
在一刀攮死崔赦之前,淩晨還是覺得有必要試探試探,找找原因。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於是他讓手下的宋捕頭給崔大人送去一小箱銀子,投石問路。
結果被崔赦好言好語的送出來了,銀子一分沒要。
不喜歡錢?
於是可憐的宋捕頭又帶著本縣頭牌去了,但這次是被罵出來的。
好人不可怕,以誠相待就行了。
壞人也不可怕,一鍵刪除就行了。
怕就怕這種做壞事的好人,清高的榆木,關鍵他還以為自己做的是對的。
教條主義、理想主義集於一身,剛出象牙塔的天子門生,還年輕,很有建功立業的衝勁。
淩晨感覺自己頭都要裂開了……
與此同時,崔赦也在懷疑人生。
上官將臨潁這個蒸蒸日上的寶地交給自己,就是為了讓他能做出一番成績,上無愧於君,下無愧於民,中無愧於心。
為此他專門避開了官吏的接待,實地走訪了一下本縣基層民眾,對於存在的問題和不合理的現象都一一記錄下來,整理成冊,準備挨個研究解決。
縣丞張承很有能力,也在此地經營多年,是需要拉攏的對象。但他也有一些私心,在部分縣內重點民生工程的建設招標上存在不透明、不全麵、不公正的現象。
自己給他留了麵子,隻是希望他以後能夠端正態度,踏踏實實做事,並沒有責備或者要追究的意思,可他卻直接撂挑子不來當值了。
縣尉淩晨……
如果不是自己沒權力削爵的話,早就拿他下獄了!裡陽鎮確實做的可圈可點,但望雲鎮實在是太離譜了!
民間好賭成風,街頭巷尾全在討論押注的技巧和開盲盒的秘訣;女子個個都在爭論哪個男伶長相好看,有無婚配或者相好;德高望重的大儒竟然因為一頭豬跑得快而為它揮筆作賦……
簡直是豈有其理!!
可自己明明是對的,在其他州縣跟隨曆練時也都沒有出錯,為什麼到了這裡就變得人嫌狗憎了呢?
現在外麵到處都是罵自己關了望雲遊樂城的百姓,而且基本都是以媽為圓心,九族為半徑,不分順逆時針的輸出c語言。
有時候,崔赦也很想說一些有辱斯文的話。
於是,在做出剛上任一個月,就讓整個臨潁縣罵聲一片、賦稅銳減八分之一的喜人成績後,崔赦不得不低下驕傲的頭顱,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在自家長隨和師爺的陪同下出門探望“偶染風疾”的張承。
不來不行啊,臨潁縣本來發展的紅紅火火的,他上任後百姓們隻剩下了一肚子火了,上官怎麼想?怎麼看?最重要的是,家裡怎麼看?
他要是個貪官汙吏那也就捏著鼻子認了,可他明明是一心為民啊!
比想不通更糟心的是張承閉門謝客,說什麼怕把病傳染給自己,這明顯是真的記恨上了……
站在張宅門外的崔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一旁家裡派來給他出謀劃策的師爺見此情形,小心翼翼的上前說道:“少爺,既然張縣丞不便見客,不如……”
聽到這話,崔赦立刻露出一副“蒼蠅有點甜、鼻屎有點鹹”的抗拒感。
——
望雲鎮寬大平整的麥場上,淩晨正指揮著解二、白千還有一眾皂吏將一塊巨大的、由無數白色篷布縫織而成熱氣球撐了起來,親自鑽進下麵的木板筐裡,用木製鼓風機往固定好的爐子裡送風。
青檸和青櫻、小雲身穿花絨雪襖,頭戴羊毛鬥篷站在遠處的屋簷下,既好奇又緊張的盯著他們。
隨著篷布漸漸被熱空氣充盈鼓圓,下麵綁著粗壯繩子的木板筐漸漸離開了地麵,淩晨也跟著飄了起來,在離地一米多的時候被繩子給拉住了,他也趕忙從裡麵跳了下來,用手指著解二催促道:“你上。”
“啊?我?”
解二縮著脖子,露出蹦波兒霸同款表情,無聲的表達了拒絕。就在淩晨想要拾起棍子趕鴨子上架時,一旁響起了崔赦震驚的聲音——
“淩縣尉……這,這是個……什麼東西??”
雖然不待見這小子,但對方不貪女色和不戀金銀的高尚品質還是讓他恨不起來,於是便像普通路人一樣給他介紹了起來:
“這個叫熱氣球,我稱之為‘淩霸天號’。可以將人送上萬米高空,查打一體……”
見崔赦更疑惑了,淩晨又解釋道:“就是集偵查和打擊為一體,可以在空中偵查敵情,也可以在上麵丟石頭射箭什麼的。”
崔赦聞言更加震驚的望向巨大的熱氣球,如果這東西真的能做到淩晨所說的那樣,那豈不是……
“不過目前還處於試驗階段,我折騰了幾個月才讓它不漏氣,想要實現預定的目標,估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哎?大人不在縣衙辦公,跑到我這裡做什麼?”
崔赦聞言不禁露出一絲苦笑,整理了一下衣冠後,正色行禮道:“先前是我怠慢了縣尉,有失禮數,還望縣尉不要計較。”
呦~這才幾天不見就這麼喪了?
知道水深水淺啦?
不過對方名義上好歹也是自己的上司,於是淩晨也禮貌的回應道:“大人折煞屬下了。”
崔赦臉色誠懇的對淩晨說道:“我有幾點疑惑,想向縣尉求問,不知……”
淩晨打量著眼前這小子,渾身上下帶著股被社會上了一課的老實氣,明顯沒有剛來那時意氣風發、目中無人了。不禁在心中滿意的點了點頭,還行,還不算無可救藥。既然如此,那就讓我來朵蜜你吧!
“大人請~”
站在女子專場的看台上,淩晨和崔赦並肩而立,望著昔日熱鬨繁華的專場如今隻剩下積雪消融後的泥汙和水漬,寬大的草台和空曠的看台都空無一人後,崔赦眉頭緊皺,一時間也迷茫了。
“男子耕種,女子梭織,不是古來已久的傳統麼?你做這些,就不怕他們因此而荒廢了生產,以至於民不果腹,忍饑挨凍?”
“百姓們不是聖人口中的邏輯道理,而是一個個具備獨立思想的個體,他們辛苦勞作了一年,甚至是一輩子,需要一個發泄壓抑的地方。
我隻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情緒的垃圾桶,為的是讓他們能更有信心、有動力、以更好的心態積極生活。大人放心,他們遠比你我知道勞作的重要性。”
“可男子沉迷與下注賭賽、女子公然向伶人示愛,這……你真的覺得沒有不妥之處嗎?”
“那讓他們多關注關注其他地方的叛亂、戰事,然後心生恐懼之意、惶惶不可終日,引得治下動蕩、局勢漫湧,大人就能安心了?”
見崔赦要開口爭辯,淩晨伸手打斷他說道:“大人,你如果真想為百姓好,就要多看看他們喜歡什麼,投其所好,如此才能受到擁戴。而不是由你的判斷來決定他們應該喜歡什麼,再加以條條框束。
百姓們平時生活已經夠苦的了,當然是什麼快樂來什麼,迎合女子幻想的伶人戲,演!滿足男人刺激的開盲盒,辦!以小博大的下注賭賽,搞!
百姓們得到滿足,異口同聲的支持你。縣衙收到了大批稅收,投入到公家的建設中去,潭水靜,溪水流,有百利而無一害呀!”
看崔赦臉上的表情,很明顯是已經被淩晨、或者說被事實說服了,可長久以來建立的儒家思想和道德觀還是讓他有些不能接受,這也太……標新立異了!
淩晨見他意誌產生了動搖,隨即給他添油加醋的下起了猛料:“秦有衛鞅變法,方能奮六世餘烈一統華夏。你我雖不敢妄比先賢,卻也知曉蕭規曹隨的淺顯道理,既然這bug在馮大人手裡試驗過,並沒有出什麼問題,那麼最好的選擇就是不動它……”
崔赦疑惑的打斷了淩晨:“什麼是bug?”
“呃…”
淩晨愣了愣,改而說道:“這個不重要,聖賢書自然是不會有錯的,但處世之道,亦即應變之術,豈可偏執一端?我們的最終服務對象是朝廷和百姓,這兩者多數情況下是無法兼顧的。
如今既然有了能讓雙方都滿意的措施,自然是堅定的實施了。至於說不合聖人之言麼……我承認聖人的話都是精華,但時代在發展、我們的思想也要與時俱進。
彆的不說,就說今日的大周,又豈是千百年前的聖人們能夠預料到的?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正是這個道理嘛~”
一番亦真亦假的詭辯下來,崔赦已經接受了七七八八,不住的沉思著點頭。
靜靜思考了許久之後,他又皺著眉頭說道:“縣尉大人所做之事,我已明了。可張家在那些公事的派發中,對其他商賈、鄉紳確實有失公允,此又何解?”
淩晨抿了抿有些發乾的嘴唇,繼續耐心的解釋道:
“這就不得不提新型政商關係了,上上一任知縣大人,並不像馮大人那麼能乾實事,也不想大人你清正廉潔。在他的治理下,縣衙虧空嚴重,治下設施需要修繕,許多亟待解決的重要工程沒錢解決,也沒人願意免費乾。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張縣丞的親族本家看在他是縣衙吏官的份上,也是為了全縣人民的公事倒貼著錢乾的。估計張縣丞也沒少跟他們費口舌。如今縣衙庫銀充足,當然是先緊著他們了~”
崔赦無辜的說道:“所以我對之前的事既往不咎啊,隻是希望他們以後能夠和其他人公平競爭嘛……”
淩晨差點被崔赦的話激的頭冒黑血,你還真是讀書讀傻了呀!
“賬不是這麼算的大人,打個比方,乾旱時節,我家缺錢修井,現在全家都沒水喝。你自掏腰包請匠人、戶官和有經驗的能人來我家地裡勘探,然後親自提著鏟子跳下去幫我挖了一口井。
後來我有錢了,把你出的錢和工費都給了你。但是下次乾旱時,你和另外一個人同時來我家挑水吃,由於水不多了,我隻允許你跟他一人兩桶,誰都不能比誰多。你會怎麼想?以後我遇到事了,你還會賣力幫忙嗎?”
“這……”
以己度之,崔赦覺得他肯定是不會再管了。我特麼出人又出錢,你把我跟不相乾的人平等對待,那我乾嘛不像他一樣在你需要幫忙的時候袖手旁觀呢?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而且啊,張縣丞自己,和他的本家親族還是有區彆的,你不能把他和他的本家當做一個整體看待。他有無償為本縣百姓奉獻的義務,可他的本家沒有啊!
大人那日在縣衙說那樣的話,不僅讓張縣丞在一眾吏官差役麵前落了麵子,往後不好約束不說,還讓他失去了在宗族中的號召力和支持。你搞的他裡外不是人,他沒提刀砍你已經算是脾氣很好了。”
崔赦滿臉震驚,啞口無言。
經過淩晨這麼一解釋,他才發現自己乾的確實不地道,不過眼下已經把張縣丞得罪死了,淩晨可得牢牢抓緊,他這個知縣就是再牛逼,也遭不住文武兩署都撂挑子啊!
“都怪我涉世未深,不懂得這些蜿蜒道理,多謝淩縣尉答疑解惑。確實是我對不住張縣丞,我也不敢奢望他能諒解我,但淩縣尉你可要幫我呀!
這遊樂城照常開,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和想法,或者我有什麼缺漏之處,你可一定要及時指正!為了臨潁的父老鄉親們,萬不可惜言呐!”
見這小子確實有那麼幾分真心做事的誠意,淩晨哈哈大笑,決定幫他一把,也算是給老張一個台階下:
“這你就錯了大人,彆看我帶著一幫武夫招搖過市,乾的風風火火。可咱們臨潁縣最有實力的,還是那位默默無聞的張縣丞。說實話,沒有我淩晨,臨潁縣照樣轉。可要是沒有他,怕是會徹底癱下來。”
崔赦小心的問道:“那淩縣尉的意思是……”
“世人隻知我統轄武吏,曾經從征,故而都誤以為我好鬥。實則不然,某非好鬥,而最好解鬥。這樣,我就說我快死了,騙他來望雲。老張這人恐高,到時候大人假扮家仆背身待在先前那木板筐裡,等我升到半空後大人再向他賠罪,不答應就不讓他下來!嘿嘿……”
崔赦聞言先是一愣,而後用手指著淩晨哭笑不得:“你啊~~”
“哈哈哈哈哈哈~”
淩晨跟這位崔姓青年其實談不上有什麼嫌隙,頂多就是理念不同造成的一點不愉快,但大家都希望臨潁縣能夠穩定安寧,總體目標並沒有衝突。
雙方一笑泯恩仇後,淩晨跟他一起往麥場走去,氣氛融洽的攀談起來:“對了,還不知道大人是籍貴何處?”
崔赦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語氣輕鬆的答道:“魏博~”
嗯……嗯?
魏博?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