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孫傳庭失神之際,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孫熙步履匆匆,額頭布滿汗珠,幾縷發絲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上。
他繞過影壁,一眼便看到了大堂內失神的孫傳庭,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深吸一口氣,平複急促的呼吸,抬腳邁入房間。
孫熙抬了抬手,對著一旁候命的信使使了個眼色,示意其暫時離去。
信使心領神會,雙手抱拳,恭敬地行了一禮,緩緩退出房間。
然而,他並未走遠,而是立在庭院的廊下,身形隱在陰影裡,靜靜地候著。
孫熙快步來到孫傳庭身旁,將一份來自南陽府的報紙“啪”地一聲擺在桌上。
這份報紙,正是他匆忙趕來的原因。
不久前,孫熙在書房翻閱各地送來的消息時,看到了這份南陽府的報紙。
報紙上,用詳實的文字描述了南陽城失守的全過程,字裡行間對南陽城內起義的義士們不吝讚美之詞。
孫熙讀完報紙,立馬意識到大明皇朝或將麵臨一場巨大的危機。
而孫傳庭,首當其衝。
誰讓他是四省總督,負責鎮壓魔教。
於是,他顧不上許多,立刻匆匆跑了過來。
“這是……”
孫傳庭的目光被桌上的報紙吸引,終於回過神來。
他眉頭緊皺,疑惑地看向孫熙,雙唇微微顫抖,一時之間,心中如亂麻般糾結。
不過他現在顧不得這麼小事。
孫傳庭苦澀道:“唐王死了。”
“我……”
他語無倫次,右手無力地扶著額頭,身體搖晃了一下,顫巍巍地坐了下來。
那臉色如同被寒霜打過,一片慘白,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眼神中滿是難以化解的愁苦。
唐王死了,這無疑是一個重磅炸彈。
大明朝立國幾百年,何曾有藩王死在亂民手中?
而如今,他身為四省總督,負責討伐魔教,卻沒能護住唐王,讓其落入賊手,遭此大難。
孫傳庭仿佛已經看到,消息傳出後各地藩王憤怒的麵容和恐懼的眼神。
今天死的是唐王,明天又會是誰?
那麼,誰該為唐王之死負責?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他孫傳庭!
“伯雅莫急,此事還有轉機!”
孫熙見孫傳庭失了分寸,急忙低聲喝道,聲音雖不高,卻如洪鐘般,將孫傳庭從恍惚中驚醒。
“轉機!”,孫傳庭猛地抬起頭,急切地看向孫熙,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緊張與期待。
孫熙微微停頓,目光在孫傳庭臉上停留片刻,斟酌著說道:“眼下的情況,對伯雅確實極為不利。唐王之死,必然會在朝野上下掀起軒然大波,引得天下惶恐。”
“各路宗親皇族得知消息,必定會興師問罪。到時候,伯雅必然受到牽連。”
聽到這裡,孫傳庭苦笑著歎了口氣,笑聲中滿是無奈。
何止是牽連,他作為四省總督,是此事的首要責任人,根本無從推脫。
孫熙頓了頓,接著道:“但事情還未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伯雅,先看看這張報紙。”
說著,他將報紙往前推了推,指尖在報紙上輕輕敲了敲。
孫傳庭雖然滿心疑惑,但還是強自穩住心神,伸手拿起報紙,認真誦讀起來。
對於報紙,他並不陌生,朝廷的邸報與之類似,不過邸報主要在朝堂官員間傳閱,傳遞朝廷政令,不像聖教的報紙,麵向普通百姓。
孫傳庭逐字逐句地看著報紙,首版詳細記載了聖教攻陷南陽的全過程。
報紙著重提到了眾多協助聖教的義士,稱正是在他們的幫助下,聖教才得以輕鬆、完整地拿下南陽城,擒獲南陽城內的宗親。
報上還特彆表揚了冒死刺殺唐王的金楠、段鵬飛等人。
看著報紙,孫傳庭的思緒仿佛回到了南陽城失陷那天。
他仿佛親眼看到南陽城的鄉勇、士卒,甚至商人、匠戶、農民,在聖教的蠱惑下,紛紛為其打開城門,協助聖教擒獲南陽城的官員。
想到那一幕,孫傳庭頭皮發麻,脊背瞬間被汗水濕透,連衣服都緊緊貼在了背上。
他終於明白,南陽城擁有四萬將士,兵力與聖教相當,又有城牆可守,還有大炮火槍,為何還會如此迅速地淪陷。
答案隻有一個——內部分裂!
有人為聖教打開了城門。
這樣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孫傳庭放下報紙,長歎一聲:“此戰,朝廷敗得不冤。這魔教妖人太善於蠱惑人心,竟能讓南陽城的百姓紛紛投誠。”
“莫說南陽城沒有大將鎮守,即便有,恐怕也守不住。哎……”
說著,他再次重重地歎氣,眼神中滿是憂慮。
孫熙右手有節奏地敲著報紙,表情鄭重道:“這便是伯雅的機會。縱觀魔教拿下南陽府的全過程,幾乎沒遇到像樣的抵抗,所到之處,鄉勇百姓紛紛投誠。”
“即便是南陽城這樣的重鎮,也未能幸免,甚至連唐王都被南陽城的亂黨刺殺。”
“魔教如此善於蠱惑人心,天下還有哪座城池能確保安全?哪位王侯能高枕無憂?便是皇上,聽聞此事,能不心生恐懼?”
孫傳庭微微點頭,伸手摸了摸胡須,歎道:“我雖早料到魔教妖人善於蠱惑人心,但沒想到連南陽城都敗得如此迅速。”
“此前河南巡撫唐文書曾傳信於我,說為防止鄉勇作亂,已將鄉勇打散編入各軍。”
“可即便如此,還是沒能抵擋魔教的蠱惑。”
“哎,如今魔教主要在南陽府一地發展,一旦讓他們突破南陽府,大明江山社稷危矣。”
孫熙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冷笑:“正因為魔教威脅巨大,伯雅才會更加安全。”
“前段時間,洪總督送來消息,魔教已開始聯絡北方亂黨,一切都如伯雅此前所料。一旦魔教與北方亂黨合流,後果不堪設想。”
“伯雅可敢想象,會是何等景象。”
孫傳庭臉色驟變,眉心緊緊皺成一個川字,沉聲道:“何等景象?”
“那必然是翻天覆地。”
“魔教自從拿下南陽府後,一直在擴軍。”
“根據目前得到的確切情報可知,魔教最起碼擁有五萬,甚至六萬以上的軍隊。”
“雖說這些所謂的士兵都是臨時征兆的農民,工匠等等。”
“可朝廷的軍隊又能好到哪裡去?”
“現在魔教拿下南陽城,必然會收編其中大部分的鄉勇士兵,隻怕再等幾天魔教就要擁兵十萬了。”
“北方的亂黨聲勢盛大,有數十萬亂民。”
“若隻是他們,倒是不足為懼。可一旦他們與魔教合流,得到魔教的兵甲,頃刻間就能組建十萬以上的大軍。”
“這些人雖然也是農民,流民,匠戶組成,可他們與朝廷鬥了這麼久,其中不乏精兵。”
“到了那時候,朝廷將要麵對的不再是一群活不下去的亂黨,而是二十萬全副武裝的戰士。”
“隻怕~~~”
孫傳庭說到這裡,突然停住,目光一亮,終於明白了孫熙的意思。
沒錯,正因為魔教勢力龐大,且有顛覆大明的可能,鎮壓魔教的事情自然便成了誰都不敢接的燙手山芋。
自己隻需將南陽府的情況,以及未來可能出現的危機上奏朝廷,朝中必然會有大臣為自己求情。
畢竟,自己若是被撤職查辦,必然要有朝中重臣前來接任,可誰敢來?
孫傳庭想到這裡,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