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渡,一個多姓雜居的村落。
村裡百姓主要由李、趙、馬三姓構成。
冬日的陽光慢悠悠爬上三竿,雖是十一月,寒意凜冽,可小西渡的百姓們依舊忙得熱火朝天。
田間,有人弓著身子,細細查看作物的長勢,不時伸手撥弄麥苗;
溪水旁,垂釣者靜靜坐著,魚竿穩穩握著,眼睛緊盯水麵;
還有些人背著竹簍,穿梭在山林間,采摘草藥、野菜,補貼家用。
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車輪吱呀作響,緩緩行駛在通往小西渡的土路上。
馬車行至田間地頭,突然停住。
車門打開,下來三個人,正是楊奇偉、陳圓圓和李香君。
三人站在田埂上極目遠眺,大片大片的冬小麥像翠綠的絨毯,從腳下一直鋪向天際。
麥苗在寒霜的輕撫下,閃爍著堅韌的光澤,微風拂過,發出沙沙的輕響。
田埂邊,幾簇枯草在風中瑟瑟顫抖,莖稈早已乾枯,卻依舊頑強地紮根在泥土裡。
不遠處,三位老人正彎腰檢查麥苗的生長情況。
他們瞧見從馬車上下來的三人,又瞥了眼馬車周圍,六名攜帶利器的護衛,兩兩對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雖說不清楚三人的來曆,但單看那氣派的馬車、精致的服飾,還有隨行護衛,便知這三人非富即貴。
三位老人簡單交換了下眼神,一位身材黑瘦,臉上刻滿歲月風霜的老人,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了過來。
另外兩人握著農具,站在原地,目光中帶著幾分警惕,時不時打量著這一行人。
老人走到田間地頭,雙手抱拳,向楊奇偉三人拱了拱手,臉上帶著一絲戒備,問道:“幾位貴人,不知從何處來,又要到哪裡去?”
楊奇偉趕忙拱手回禮,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說道:“從縣城來,打算到小西渡村逛逛。聽聞小西渡村的桂花酒遠近聞名,特意前來品嘗一番。”
聽到這話,老人臉上的戒備之色緩和了許多,他捋著胡須,笑著說:“貴人眼光獨到,咱們小西渡村的桂花酒,在這方圓百裡,那可是出了名的甘甜可口。”
“不過,貴人若是想喝到最好的桂花酒,恐怕來晚嘍。”
說完,老人滿臉羨慕地又捋了捋胡須。
楊奇偉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追問道:“哦?這是為何?”
老人歎了口氣,解釋道:“咱們小西渡村,以前釀酒手藝最好的是老李頭,大名李泉。”
“前陣子聖教的人過來,把老李頭請走了,聽說給的薪酬高得很呐!”
“如今老李頭一走,想喝最好的桂花酒,怕是沒指望了。”
楊奇偉聽後,不禁笑了笑,說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說罷,他微微彎下腰,輕輕撫摸著麥苗,臉上帶著笑意,“老丈,這麥子長得可真好,今年有望大豐收啊。”
老人咧開嘴笑了笑,回應道:“要是能豐收,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楊奇偉接著問道:“老丈,就眼下這年景,每畝地能收多少糧食?”
老人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後說道:“要是老天爺賞飯吃,每畝地怎麼也能有兩百來斤,上好的田地,能達到三百斤。”
“可要是老天爺不照顧,一畝地能有一百來斤,就謝天謝地嘍。”
楊奇偉微微點頭,轉過頭,笑著看向陳圓圓和李香君,問道:“要是全天下的田地都能畝產翻倍,就像這片麥田,能畝產六百斤,你們覺得天下百姓能安居樂業嗎?”
聽到這個問題,老人愣了一下,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陳圓圓和李香君微微低下頭,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李香君率先開口,神色認真地說道:“當今天下,雖說山西、陝西等地災情嚴重,但其他地方還算太平。”
“要是全天下的糧食都能畝產翻倍,肯定能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
陳圓圓沉思片刻,緩緩說道:“若全天下糧食畝產翻倍,有田地的百姓確實能安居樂業。但這世上,還有許多流民,以及沒有田地的人,不能一概而論。”
李香君聽後,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滿臉羞愧地說:“姐姐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忘了這天下並非人人都有田地。”
楊奇偉笑了笑,把目光轉向沉默的老人,問道:“老丈,您覺得要是您的田地畝產翻倍,能安居樂業嗎?”
老人嘴角一撇,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李香君和陳圓圓麵麵相覷,眼中滿是疑惑。
李香君想了想,開口問道:“我看老丈雖說不算富裕,但身體硬朗,溫飽應該不成問題。要是您的田地畝產翻倍,難道還不能安居樂業?”
老人伸出手指,指了指李香君,苦笑著說:“你這女娃,想法太簡單了。”
“要是畝產翻倍,朝廷的賦稅還不知道要漲多少呢!”
“你們真以為,麥田產量翻倍,我們就能把多出來的糧食留下?”
說完,老人氣得直跺腳,轉身氣呼呼地走了,顯然不想再跟幾人交談。
老人的話像一把尖銳的刀,刺痛了陳圓圓和李香君的心。
兩人張著嘴,望著老人離去的背影,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陣寒風吹過,如冰刃般劃過陳圓圓的臉頰。
她原本失神的眼睛,突然恢複了神采。
“我明白教主的意思了。”,陳圓圓輕歎一聲,轉身看向楊奇偉,向他欠身作福,略顯慚愧。
聽到這話,李香君依舊一臉迷茫,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楊奇偉微笑著問道:“你明白了?”
陳圓圓點了點頭,語氣沉重地說:“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才能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
“就像那位老丈說的,哪怕畝產翻倍,能達到五六百斤,可真正能留在老丈手裡的糧食又有多少?”
“彆說畝產五六百斤,就算畝產千斤,要是有人強行拿走九成,留給老丈的,還不就百十斤。”
“想要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從百姓身上拿走多少,拿走的財富又去了哪裡。”
“這正是教主在著作中提到的分配。”
“不解決分配問題,畝產多少斤都沒有意義,最終能留在百姓手中的資源,隻怕依舊不夠讓百姓安居樂業。”
李香君這才恍然大悟,雙手一拍,驚訝地說:“原來是這樣!”
“要是不解決分配問題,就算將來天下糧食堆滿倉,百姓還是會居無定所,吃不飽飯。”
“哎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李香君說著,看向楊奇偉的目光似是燃燒的篝火,炙熱的讓人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