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兩個人在的會議室顯得異常安靜,周曉楠快速的心算了一遍,按照8的返點她將有大概4萬1的進賬。
此時的她天人交戰,掌心的汗把四海旅社的宣傳單頁的邊角都浸軟了。
4萬塊,又可以讓家裡多支撐兩天。
“我不需要。”
她想起上周才學習過的職業侵占案例,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到桌腿生疼,“王總,這錢我不能拿,這是公司底線。”
晚上九點,周曉楠蹲在電磁爐前煮掛麵時,手機彈出王經理的短信:“周小姐,我這邊可以給你返到十二個點,當然也需要周小姐以後的支持。”
“這就6萬多了啊”她喃喃自語。
鍋裡的水咕嘟冒泡,她盯著窗外晾衣繩上搖晃的白色連衣裙發呆 —— 那是初夏的時候發的第二筆工資時買的,當初她以為生活就要慢慢好起來了。
今天下午她試圖問家裡的親戚借錢,沒想到幾家本來就不算富裕的親戚3、5000的湊了3萬多,讓周曉楠既欣慰又感動。
突然想起床底那個她從小就存放最珍貴東西的鐵皮盒,裡麵除了各級彆“三好學生獎狀”、“數學競賽二等獎”和“新概念作文比賽一等獎”等各類獎狀之外,還有她從小到大的壓歲錢。
她印象裡應該還是有些錢的,結果這些零零散散的紙幣數來數去都隻有2000多,也對,2000多塊對於1年前的她都不算少了。
手機突然震動,劃開發現是她媽媽發來的:曉楠,今早醫院說需要上eo,每天費用要兩萬
周曉楠大腦一片空白,貸款加親戚借來的10萬塊,也就夠用幾天?
她突然覺得命運何其不公,自己好不容易才通過助學貸款念完了大學,好不容易找了份好工作,甚至每次周末或者節假日自己都主動申請值班,就為了賺加班工資。
是自己還不夠努力嗎?她想不通。
周四早上10點,陳默辦公室,他轉動著鋼筆,目光掃過周曉楠憔悴的臉。
姑娘今天塗了深色口紅,反而襯得臉色青白。
“旅行社方案還沒選好?” 陳默淡淡地看著周曉楠問道,“這個事情有這麼難?”
周曉楠喉嚨發緊,她一直沒選定供應商的原因是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偷偷拿那筆返點。
“我覺得四海旅行社還不錯,他們雖然報價高一些,但是他們的食宿安排要好一些,比如” 她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
鋼筆“哢嗒”一聲被陳默扣在桌麵,他太清楚旅行社的貓膩了,歎了口氣,“人千萬不能選錯路,有時候走錯一步就沒辦法回頭了。”
周曉楠低頭不敢看他,也不敢說話,她發現自己好像在對方眼裡一點秘密都沒有。
“我聽胡笳說你爸爸住院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陳默再次開口。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驟然爆發,周曉楠再也忍不住,“我爸在icu病房” 她哽咽著吐出這個曾經很陌生的詞,“現在每天都要花兩萬,他沒社保我的存款和借來的十一萬快要用完了”。
說著說著豆大的眼珠掉了下來,她不停抹眼淚,但不知怎麼的就是止不住。
陳默把桌上的紙巾推了過去,示意對方擦擦,卻沒想到周曉楠哭聲更大了。她感到委屈,難過,還有一種對不起公司的愧疚感。
陳默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對方,等她宣泄完情緒後,“賬號給我,一會兒我先給你轉20萬,不夠再跟我說。”見她要拒絕,又補了句,“以後每個月發工資後還我一部分。”
周曉楠紅著眼睛走出陳默辦公室,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多日以來心中的鬱鬱終於被解開。
忽然覺得收到兩條短信,一條是銀行的到賬提醒。還有一條是陳默發的:
[兩個月以後的述職你好好準備一下。]
她不再是菜鳥了,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領導是提醒今年升級機會很大,所以得做好準備。
落地窗外的雲層裂開縫隙,陽光也終於灑在了周曉楠的工位上。
周四下午,周曉楠請假了,當她把銀行卡推進收銀櫃時,注意到櫃員多看了她兩眼。
身後排隊的大叔正在抱怨“掛號費又漲了”,而她平靜地輸入密碼——結清醫院欠款後卡裡還剩十五萬,足夠撐一周。
icu的玻璃窗倒映出她的身影:馬尾紮得一絲不苟,襯衫熨得平整。這是父親教她的:“人窮誌不窮,越難的時候,越要穿得精神。”
護士遞來清單時,她掏出華興的筆記本詳細記錄:7:35注射白蛋白,9:00更換呼吸機濾芯就像做會議紀要那樣工整。
走廊電視正在播放醫藥反腐新聞,某個專家收受回扣的畫麵閃過時,周曉楠下意識摸向手機——陳默的轉賬記錄還在,備注寫著“借款”。
周五下午,周曉楠再次來到陳默辦公室,並將最終版合同遞給陳默,這次她的手指不再顫抖。“陳總,秋遊活動定在十一月的第二個周末,那會兒九寨最美。已經跟所有同事發了郵件請大家提前預留時間。”
“做得不錯。自己走電子流申請用印吧。”陳默在簽名欄龍飛鳳舞,“你父親的病怎麼樣了?”
“謝謝陳總。醫生說看按目前的情況,周末就能轉普通病房了。” 周曉楠微笑,她沒說自己之前連續吃了一周多的清水煮掛麵,也沒說自己有多難,隻是很真心的道謝。
從辦公室離開後回到工位上,她打開記賬本新的一頁:
【還款計劃】
親戚借款:37000元
每月還款:1500元(計劃24個月)
陳總借款:20萬
每月還款:5000元(計劃40個月)
當前存款:327元
在頁腳畫了朵小花,和之前那個笑臉並排。
窗外銀杏葉開始泛黃,樓下大門口的京東小哥在忙碌著分揀快遞。
周曉楠摸著自己的工卡,想起入職時陳默說的話:“華興的秘書崗,是離領導最近的崗位,也是離業務核心最近的‘隱形樞紐’。”
此刻她終於懂得,樞紐不是權力,是責任。
就像父親工地上的腳手架,看似冰冷鋼架,撐起的卻是萬家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