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轉盤緩緩轉動,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眾人的視線。
張姨剛端上的砂鍋魚頭還在咕嘟作響,奶白色的湯汁裡漂浮著枸杞與蔥段,濃鬱的鮮香混著白米飯的清香,將整個餐廳裹成溫暖的一個空間。
頭頂的水晶吊燈投下柔和的光暈。
陸董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在沈父沈母與顧清之間逡巡,眼角的細紋裡盛滿感慨:“說來真是夠戲劇化的,當初還是我帶著景炎去顧家求親。”
她指尖摩挲著杯沿,語氣漸漸冷下來:“那顧雲飛油腔滑調,談婚事時,三句話不離生意場的算計。
“葉之雪呢,全程端著架子,連茶水都是傭人遞到跟前才慢條斯理地接過,當時我就想著,這哪裡有為人父母嫁女兒的樣子?”
“誰能想到,這竟然真是一場陰差陽錯。”
她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小口,氤氳的熱氣模糊了老花鏡:“好在現代醫學發達,親子鑒定報告白紙黑字寫得清楚。也是事情鬨大了之後,我才得知,原來我們清兒,是沈家失散多年的掌上明珠。”
說到這兒,陸董望著對麵的沈父沈母,唇角勾起一抹略帶歉意的笑:“說起來,這些年我久居北城,很少再關注外麵的消息。就連清兒的事,我也都是從旁人嘴裡聽來的隻言片語。”
她抬手理了理耳邊的銀發,眼神裡滿是感慨:“前幾天又一心撲在清兒生產上,連杯茶都沒好好陪你們喝。如今終於能坐下來,和二位麵對麵說說話了。”
沈父擺了擺手,臉上的皺紋裡藏著溫和笑意:“快彆這麼說,咱們現在見上麵就好。”
他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當年知道孩子丟了,我們老兩口整宿整宿睡不著覺。這些年四處打聽消息,好在老天有眼,把清兒還給了我們。”
聽著他們的對話,沈母在一旁默默擦了擦眼角殘留的淚花。
她伸手握住陸董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過來:“是啊,這些年總想著,孩子在外麵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疼。現在看到清兒嫁得好,又有了這麼可愛的小外孫女,我們這心裡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她輕輕拍著陸董的手背:“以後咱們就是實實在在的親家了,可不能再這麼見外。”
陸董反手握住沈母的手,用力點了點頭:“親家說得對!以前隔著距離,好多話都隻能憋在心裡。”
“現在好了,清兒和寶寶都在身邊,咱們往後有的是時間敘舊。”
她轉頭看向正在逗小念清的顧清和陸景炎,嘴角的笑意愈發溫柔:“等過些日子,咱們兩家人好好出去轉轉,把這些年錯過的團圓,都補回來。”
長輩們相互說著話,餐桌上熱氣氤氳。
駱新雲正低頭對付碗裡的清蒸鱸魚,忽然感覺一道陰影落下。
沈光霽垂眸斂住眼底的溫柔,銀筷輕巧剔出魚肉,雪白的魚塊精準落在她碗邊的小碟裡,動作自然得仿佛隻是順手之舉:“刺多,小心點。”
這話驚得駱新雲手一抖,醬汁濺在桌布上。
她猛地抬頭,第一時間就是觀察沈父沈母,見他們的注意力全然在陸景炎的母親身上,她這才壓低了聲音揶揄:“沈總什麼時候轉行當服務員了?”
餘光瞥見陸景鳴朝這邊投來目光,她立刻抓起濕巾胡亂擦拭,故意和沈光霽拉開距離。
沈光霽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暗了暗,卻還是將溫熱的玉米排骨湯挪到她手邊:“這湯很鮮,你嘗嘗看。”
他的指節擦過她袖口,駱新雲觸電般縮回手,手肘卻撞上身後的靠背,發出清脆聲響。
旁邊陸景鳴的怪叫在她耳畔響起,眼神極為八卦:“喲,孤男寡女同桌吃飯,沈大哥居然主動投喂?你們倆不簡單呀~”
駱新雲握著湯勺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玉米排骨湯濺在虎口。
她卻顧不上疼,猛地轉頭瞪向聲源:“陸景鳴你屬八爪魚的?哪兒都有你!”
沈光霽垂眸替她擦拭桌布上的湯汁,指尖劃過她剛才被燙到的地方,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回去塗點燙傷膏。”
這話讓駱新雲耳尖瞬間燒紅,她故作鎮定地挺直腰背,波浪卷的長發掃過沈光霽的衣袖:“不過是長輩們都在,順手照顧罷了。”
她刻意將“長輩”二字咬得極重,餘光瞥見沈父沈母正和陸董討論育兒經,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陸景鳴卻不打算放過她,身子稍稍湊近:“哦?那沈大哥怎麼不給我夾菜?難不成我這弟弟還不如……”
他故意拖長聲音,嘴角揚起壞笑。
駱新雲恨不得把手中的螃蟹鉗塞進他嘴裡,卻在這時看見沈光霽夾起塊山藥,精準放進她碗裡。
“多吃點健脾的食物。”沈光霽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擋住了眼底的情緒:“你上次晚上不是鬨著說,胃不舒服嗎?”
這句話像顆小石子投進湖麵,駱新雲握著筷子的手懸在半空抖了一激靈。
“謝謝沈總關心。”她咬著牙擠出笑容,高跟鞋卻在餐桌下悄然滑向沈光霽的方向,細跟精準踩上他的牛津皮鞋麵,鞋尖碾過他的足背。
“不過沈總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聽說最近沈氏忙得不可開交。現在年紀上來了,可得注意身體才行,是吧?”
桌下的突襲讓沈光霽握湯匙的手一頓,熱湯在碗裡晃出細碎的漣漪。
他側眸看向身旁強裝鎮定的駱新雲。
隻見她正用銀匙撥弄著碗裡的蓮子,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耳垂卻紅得幾乎要滴血。
“勞煩駱小姐惦記。”
他不動聲色地將腳從她鞋跟下移開,皮鞋擦過她腳踝時,感受到她瞬間的戰栗。
沈光霽端起茶杯輕抿,薄荷茶的清涼壓下喉間的熱意:“年紀確實不小,隻是我身體行不行……”
他忽然傾身向前,西裝袖口滑過桌麵,聲音低得隻有對麵的駱新雲能聽見:“寶貝你真不清楚嗎?”
這句話如同一記電流竄過脊背。
駱新雲猛地抬頭,撞上他鏡片後暗湧的笑意,耳尖瞬間燒得通紅,像被人當眾剝去了所有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