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故事名為“過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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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白日裡從玉靈峰飛來的那封審判書,此刻就攤開在枕邊,被月光映照得字跡分明。

她已經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

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某種沉甸甸的分量,壓在心頭。

大師兄下山許久未歸,聽三師兄含糊提過,似乎是去對付什麼熊怪了。

周墨師兄更是在那場驚心動魄的競聘會後,便沒了蹤影,她連句感謝的話都沒來得及說。

林小花輕輕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

鏡子裡映出一張帶著倦容的臉,眼下甚至有淡淡的青影。

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可腦子裡紛亂的念頭卻揮之不去,總覺得有什麼懸而未決。

審判書旁邊,還放著一隻沉甸甸的儲物袋。

裡麵是競聘會獲勝的二十萬靈石獎金,還有玉靈峰判給她的三萬靈石,名目是療傷與精神損失賠償。

想到這個,林小花就有點氣悶。

那個鐘許許,簡直是趁火打劫。

獅子大開口,一下子就要走了五萬四千靈石的“辛苦費”。

這玉靈峰行事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說他們主持公道吧,確實幫縹緲仙宗爭取了應得的利益,懲治了惡人。

可要說他們行事磊落……

林小花撇了撇嘴,那個鐘許許,笑眯眯的樣子,看著就不像個省油的燈,八成早就盤算著怎麼從她的賠償裡撈一筆了。

雖說不能總把人往壞處想,可他那雙眼睛,總讓人覺得裡麵藏著無數精明的算計。

篤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林小花坐起身,攏了攏衣衫。

“誰啊?”

門外傳來一個溫和的女聲。

“小花師妹,是我。”

是沈清荷師姐。

林小花起身去開了門。

沈清荷端著一隻白瓷碗,碗裡是深褐色的湯藥,正冒著嫋嫋熱氣,散發出草木的清香。

“師姐,這麼晚了……”

“看你這幾日心神不寧,睡不安穩。”

沈清荷將湯藥遞給她,柔聲說道。

“這是鐘許許離開縹緲峰前留下的方子,囑咐我照著給你熬些安神湯。”

“他說裡麵加了些玉靈峰的‘特殊’手筆,對靜心凝神應該有些用處。”

玉靈峰的“特殊”手筆?

林小花接過溫熱的瓷碗,指尖傳來暖意。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鐘許許之前提到過,他是受沈清荷師姐的推薦才來的。

這麼說,他們以前就認識?

“師姐,”林小花捧著碗,有些好奇地問,“你和那位鐘……鐘醫師,以前就認識嗎?”

沈清荷幫她掩上門,走到桌邊坐下,臉上露出一絲回憶的神色。

“嗯,算是認識吧。”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

“說來話長,那是我還在玉靈峰做藥侍時候的事了……”

藥侍?

林小花微微睜大了眼睛。

隻聽沈清荷繼續說道:“玉靈峰每年都會從各處選拔一些有潛力的弟子,進入山門,成為某一位道修大能的侍者。”

“這些侍者,需要經過嚴格的考核,最終合格者才能算是正式踏入玉靈峰的門檻。”

“你也知道,玉靈峰真正選拔入門的核心弟子,名額少之又少,條件更是苛刻到極致。”

“可即便是成為一名侍者,對許多散修或者小門派的弟子來說,也已經是夢寐以求的機緣了,所以每年趨之若鶩的人不計其數。”

沈清荷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過來人的平靜。

“外界都說,玉靈峰選拔弟子,看重的是天賦異稟,是各個領域內萬中無一的天才。”

“不過嘛……”她話鋒一轉,補充道,“其實,也有不少人是憑借著自身的刻苦努力,一步步通過考核,最終留下的。”

林小花默默聽著,心裡卻忍不住嘀咕:能在某個領域堅持不懈地努力,本身就已經不是普通人了好嗎。

……

雨後的天空洗出一種乾淨剔透的天青色。玉靈峰新選拔入峰的一批藥侍,正被引著穿過回廊。

最終,他們停在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外。

門內隱約可見穿著統一青衣的弟子,正襟危坐,手中捧著藥修典籍,低聲誦讀。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特殊的草木清香,那是從角落的銅爐裡升起的青煙,據說能幫助弟子凝神靜氣,增強記憶。

新來的藥侍們屏息斂氣,安靜地魚貫而入。

鐘許許混在人群中,目光隨意地掃過……一個頭上戴著紫色蝴蝶發飾的女孩被安排坐在了他旁邊。

隻需一眼,他便能大致分辨出哪些是憑借家世背景被送進來的,哪些又是真正靠著幾分運氣與資質擠入這道門檻的普通人。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雨後初晴的天氣,這帶著草藥香氣的微風,實在太適合睡覺了。

那個頭上戴著紫色蝴蝶發飾的女孩被安排坐在了他旁邊。

那隻蝴蝶顫巍巍的,讓他有些恍惚地想起了還在有臣國王宮的日子。

過去,宮裡的侍女們閒來無事,最喜歡在禦花園裡追逐飛舞的蝴蝶。

他的叔叔,當今有臣國的太子,此刻或許正坐在東宮的書案前,對著窗外搖曳的花影,讀著那些治國平天下的道理。

而自己是皇室這一代裡,唯一一個自幼便顯露出靈力天賦的人。

羨慕、敬畏、嫉妒……還有一些隱藏在暗處的、帶著危險氣息的目光,從小就伴隨著他。

人人都說,他的父親——那位娶了當朝長公主的駙馬,死於意外。

可這偌大的王宮,深不見底,能悄無聲息要了長公主駙馬性命的人,又能有誰呢?

東宮那扇棕紅色的木雕花窗邊,杏花的影子落在攤開的書卷上,輕輕晃動。

太子叔叔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眼角彎彎,眯起時很好看。

但有時候,鐘許許會覺得,那雙看似溫和的眼睛,會越過書卷,望向禦花園深處的某個方向,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

那時,他還叫江伯令。

……

身邊的藥侍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看著新人走進這間屋子了。

“鐘許許?”

身旁的女孩忽然低呼一聲,伸手接住了他無意間碰到的一本書。

書是從前桌掉下來的,扉頁上赫然寫著這兩個字。

江伯令微微一愣。

這大概是上一屆某個沒能通過考核,最終失望離開的弟子遺落的吧,連書都忘了帶走。

鐘許許?

他無聲地勾了勾嘴角。

女孩低聲念出這個名字,江伯令心中微動,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懶洋洋地調整了一下坐姿,鼻子裡輕輕“嗯”了一聲,既是回應,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女孩見他沒什麼反應,便悄悄將自己的書冊打開,推到了他的桌麵上。

江伯令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那娟秀的字跡:沈清荷。

很快,第一次考核的試卷如同雪片般,紛紛揚揚地落到了每個人的桌上。

江伯令看都沒看自己的卷子,反而伸長脖子,饒有興致地盯著沈清荷那張。

她的成績很偏科。

隻有一門與藥草辨識相關的課業分數很高,其他的,幾乎都在及格線邊緣徘徊,甚至有兩門紅字晃眼。

在玉靈峰,隻要有一門功課不及格,基本就意味著失去了繼續晉升的機會。

“試卷……把我的試卷還給我。”沈清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搶回了自己的卷子。

江伯令收回目光,大大方方地趴回桌子上,準備繼續睡覺。

“這樣的話……是沒辦法留下來的……爹娘他們還指望著我能考入玉靈峰呢……”女孩小聲地啜泣著,聲音充滿了沮喪。

江伯令在心裡嗤笑一聲。

幸好是坐在最後一排,這要是換到前麵,估計能引來不少嘲笑。

“你家裡是做什麼的?”他忽然側過頭,低聲問。

沈清荷愣了一下,小聲回答:“在雲城……賣錦緞的。有不少京官府上的管家會來我家訂料子。我身上的靈氣,也是一位常來買布的仙長無意間發現,告訴了我爹娘,他們才托了好多關係,把我送到這裡來……讓我一定要爭氣,留在最好的玉靈峰。”

“那如果考不上呢?”

“就……就隻能回家去了。”

“不考慮去其他宗門試試?”

女孩用力搖了搖頭,眼圈更紅了:“他們……他們隻知道玉靈峰是最好的……”

沈清荷偷偷瞄了一眼江伯令的試卷,發現他的分數也並不高。

每一門都剛好踩著及格線,不多不少,總排名甚至還在她後麵。

“……你這樣,也很難的。”她小聲提醒道。

“聽師兄師姐們說,光及格是不夠的,至少要有一門特彆突出的才行。”

“你有兩門沒及格的,”江伯令忽然坐直了身子,指了指她的卷子,“恰好,我都及格了。”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下次考試,我給你劃重點吧。”

不等沈清荷反應,鐘許許已經伸手將她的書冊搶了過來,拿起筆,毫不客氣地在上麵勾勾畫畫起來。

過了一段時間,沈清荷驚奇地發現,鐘許許似乎對每一門功課都了如指掌,講解起來甚至比課堂上的某些助教還要透徹清晰。

他隻是不願意考高分而已。

“那……那你為什麼不……”沈清荷忍不住問,聲音裡滿是困惑。

鐘許許笑眯眯地將一根食指豎在唇邊:“噓——秘密。”

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

又一次考核結束,沈清荷看著自己手中八門功課都在九十分以上的試卷,激動得難以言喻。

而旁邊,鐘許許的試卷依舊是清一色的“及格”。

“乖,睡覺。”

鐘許許笑著,伸手輕輕將沈清荷的腦袋按在了桌子上,然後自己也懶洋洋地趴下,側頭看著窗外。

沈清荷透過他支起的手臂縫隙,看到了他每天都在看的景色。

天空是淺淺的藍色,雲朵是淡淡的白色,遠處山坡上的杏花開得正盛,是溫柔的粉色。

暖暖的風從窗口吹進來,拂在臉上,帶著草木的清香和陽光的味道,暖呼呼的。

……

“後來……就是大師兄帶著你來玉靈峰求藥,結果我不小心觸犯了玉靈峰的規矩,被趕了出來,然後就被大師兄收留,帶回了縹緲峰……”

沈清荷的聲音將林小花的思緒拉回眼前,她低垂著眼眸,嘴角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

沈清荷不知道的是,當初她給林小花送藥時,鐘許許就站在不遠處的連廊下看著,周圍是行色匆匆、趕著去上課的其他藥侍。

他本想上前阻止,或者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停住了腳步,默默地看著沈清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也是他曾對沈清荷說,玉靈峰並非唯一的選擇,修仙界廣闊,總有適合她的修行之所。

又一批新的藥侍魚貫而入,將江伯令的思緒拉回了現實。沈清荷不在了,他的日子又變得無聊起來。

“縹緲仙宗……一個入不敷出快要倒閉的宗門——”

“真是無聊至極……”

江伯令看著身邊空下來的位置,眼皮子耷拉下來。

當時若是拉住她,現在結局會是怎樣?她應該會聽自己的吧,要是知道玉靈峰的規定,她那麼膽小,那麼在乎是否能晉級……所以,應該是不會跟規則作對的吧。

那麼,其實當初做出這個選擇的是自己對嗎?

他還是做不到當做什麼都看不見……不能把一些事情當成理所當然。

舅公也曾教導自己,身為皇族,在一些事情上袖手旁觀,或許是一種明哲保身的選擇。

可是,鐘許許……江伯令……你究竟是要繼續這樣,在玉靈峰這看似安穩的角落裡躲藏下去,還是……做出自己內心本能的選擇呢?

鐘許許……江伯令……

鐘許許舉起了手,看向他的老師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

“你終於想好了?”

鐘許許低下頭去:沒有。

——不過,我想做出選擇了;我不想再繼續這樣若無其事地繼續看著眼前的事情發生,我想要做點什麼。

老師點了點頭,隨即拉開了身後一扇深紫色門簾。

“請跟我來這裡吧,她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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