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在門口站了足足幾十個呼吸,愣是沒平靜下來。
覺得心裡淤堵得厲害。
好家夥,這句話堵在自己心口多少年了,沒想到現在還在發力!
怎麼就找自己的問題了?!
我有什麼問題?
這句話最早我記得是許子泓說出來的吧?那今日之事又是他在背後授意?
“我找什麼問題?我有什麼問題!?”
張氏氣急敗壞,但很快被趕來的甄儼拉了回去。
“母親,母親,彆說了……”
甄儼也是心裡擔憂,這段時日他在許都打聽了,校事府權力大得很,前段時日,司馬公因為有刺殺許澤的嫌疑,直接就被滿門抓捕進牢獄。
廷尉、許都府、校事府審了一個多月,把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好多族人在牢裡還害了病。
而且,校事府乃是天子親軍。
說明這些事天子是知道的。
“不是,儼兒!他們這麼乾,於禮不合!於仁德不合!”
“彆說了……”甄儼拐了她一下,滿臉複雜,咋舌道:“用大義也鬥不過,這不是在中山……”
張氏愣住了,大義都鬥不過,什麼意思?他們還能手眼通天不成?
“那,那許澤,權力真就這麼大?”
張氏汗顏,嘴唇微張呆如木雞,隻覺得心神震蕩。
主要當初寫信讓袁氏驅逐他的時候,沒想過今日他會有這樣的地位。
就好像,整個許都都在他掌控之中似的,人不在都城,竟然有這麼多人給他出頭?
甄儼為難了幾個呼吸,踱步許久,方才鎮定的道:“母親,他不是權勢大不大的問題,他是那種……”
“天子、丞相、校事府府君、尚書台令君、廷尉鐘繇,都在護著他……咱們居住這裡,往南出城十餘裡,就是他的嫡係許南營,營中有三千名精銳甲士,護衛都城。”
“那些人,個個都是浴血奮戰的老兵。”
“前段時日……”
甄儼將他打聽到的故事全數告知,驚得張氏坐在床榻上差點沒跌坐下來:“兩千八百人!?竟然都殺不死他!?”
“這,這許君侯,如此英勇?”
張氏腦海中回想起許澤耿直、清秀的模樣,以前隻覺得是個很單純的年輕人,對人不怎麼設防,心思也純良,想著女兒嫁給他的話虧了一樁聯姻的婚事。
萬萬沒想到,錯過了這麼個英才!
早知道嫁了啊!他樂意我改嫁都行!
這種人那是天生的亂世英雄。
比話本裡那些更像妖怪。
“那,那現在可怎麼辦?他不會記恨著我吧?”
“他不記恨,”甄儼歎道:“母親,兒覺得以他現在的地位和眼見,不會和甄氏一般見識,但是他當初被袁紹驅逐出衙署,趕出鄴城不可得見,這件事可是河北河南都廣為人知的事跡。”
“許君侯而今封得亭侯,領兵兩萬,又封征東將軍,鎮守青州,乃是大漢有頭有臉的將領,他麾下多少能人異士?那些人可都是和他在戰場上一起拚殺出來的人,他們會怎麼想呢?”
“母親你且想,這校事府的府君,和許君侯關係就是相交莫逆,咱們被校事府盯著,何須許君侯授意?”
張氏聞言這下才是真的犯難,眼神不斷晃動,說話語氣也不敢像之前那般無禮。
這客館之內耳目眾多、隔牆有耳,隨便說點什麼話,說不定都能送到校事府去。
“這,這這……”她慌了半天,竟沒想出什麼合理的話來,隻能哀歎道:“哎喲,怪不得袁公把我驅逐出冀州,占了甄氏的家產……”
“他沒把我吊起來絞死算是仁慈了!”
甄儼在旁聽得哭笑不得,母親這話算是說對了。
那封書信若是真寫的推薦信,說不定現在顯赫的就是甄氏了。
當然,袁公也未必會重用,可能隻是礙於情麵將許澤收下,做個文學掾之類的雜職,估計會埋沒了他的才學。
總之這世間命運如此,既已成定局哪裡還能再去改變?
“儼兒,那現在該怎麼辦啊?你妹妹她們,是不是也被軟禁了……”
“哦,那倒沒有,”甄儼苦澀的搖了搖頭:“兒聽說,她們已經住進了許府的一處偏院,許君侯的妻子乃是曹丞相的女兒,而當初詔書是天子恩賜,曹夫人氣度不凡,還因收容得到天子詔書誇讚。”
“之前,天子是迎娶了曹氏的長女曹寧,許君侯則是迎娶次女曹憲。所以現在……許君侯和天子應該屬於是……”
“連襟?”
張氏頭皮發麻,這人脈。
怪不得鬥不過他,人家是真的已經手眼通天了。
那我跑到許都來,豈不是專門伸脖子過來給他砍,早知道不如求那許攸了……當時許攸可給過不少暗示,若是甄氏日後肯為他所用,他可以在袁公麵前美言幾句的。
“眼下,我們隻能等了,等這些人物氣消了,再想辦法出去走動一番……”甄儼心裡也苦,他這幾天不光是尋求舊識未果,還送了自己的策論去校事府。
被不同的人,用同樣的話,不斷的羞辱。
已經羞愧難當,不想出門了。
在這客館擺了倒是也不錯,左右是死不掉,但估計以後日子也難過了。
“我這命啊……”張氏坐在坐榻上,心如刀絞,兩手微抬半空,頓時放下拍在腿上,難受至極,那幾年世道亂。
盤算來,盤算去,不過想讓家族苟延殘喘而已,沒想到錯過了這麼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金龜婿啊!就給了曹家了。
還順帶把袁氏坑了,人家定是對我恨之入骨。
……
“阿嚏!”
鄴城。
而今正是酷暑當頭,許攸奇怪的揉了揉鼻子,怎來一股惡寒之意。
“這身體真不如前了,以後當少去點酒肆。”
酒色令人體虛,該戒酒了。
他在家中翻看手底下送來的賬目,心裡正是高興,輕笑一聲將賬目丟進了火坑裡焚燒。
這些隻是抄錄本,特意讓他一觀則燒毀。
彭安等一行人在船上存有金銀數百,玉器若乾,布匹上千。加上房契地契日後若等青州政事平穩,都可去占取,算下來足有三千餘金。
這亦是一筆巨富。
幾個家族的半數財資,本來是要發往北方追隨袁譚公子起事,許攸辦完了事後自己貪墨了大半,將小半交往鄴城。
貪墨錢財的存放處則是在渤海附近,交給了自己一個小妾的親族,由她父親的摯友的親屬看管,放在山裡隨時待取。
而那座山寨又是武裝自立,日後有多少錢財都能說得通。
許攸心裡明鏡似的,隻要自己找時機向主公自告奮勇,以掃除白波餘孽為由,親自前去收取,便可把這筆錢全部洗成戰利所得。
到時候又分半數,一半給主公,一半以犒賞軍士、賑戰後災民的名義,全部收到小妾家族之中。
如此一來,就再也不會有人查出端倪了。
“穩妥。”
許攸暗暗想著,喜上眉梢走出房門,在廊簷下悠然自得,有一種手握乾坤之感。
沒想到剛出來不久,就有門客急匆匆的走來。
“主公,門外有袁將軍的宿衛親自來拜訪,說有要事相商,想請你去衙署一趟。”
“哦?”許攸雙指撚須尾,嘴角一揚,語調都高了:“定是讚我行事周密妥當,欲賞賜也。”
他這幾日都在忙清點收取中山各族財資,才剛回鄴城,倒是對局勢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