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平等？
趙策今日原本隻是要告訴眾人，德行配位，即便是女子該得到尊敬。
再深一步，那些為國研發出能安邦定國武器與利國利民物件的人，即便是匠人，也該得到讀書人的尊敬。
趙策這些話，一方麵是為了給自己娘子說的，一方麵是針對此次事情發生的本身說的。
弘治皇帝大肆封賞這些人，並不是毫無道理的。
這些讀書人的反對，本身便是自己學識淺薄，沒有大局觀而說出的狹隘之言。
同樣是為國家工作，官員們的身份地位即便不賞賜，也擺在那裡。
因為他們手中擁有實權，本身便得人尊敬。
可那些匠人與科研人員卻不一樣，他們沒有權力，也被人所不齒。
若是不把他們的地位抬高，怎麼讓他們自己都重視起自己的工作來？
趙策方才說的那些話，無疑是要引申出這樣的結果來。
但這些話本身已經算是炸彈，讓在場的眾人都嚇得不輕。
然而這王壽伯說話，最終也能引出與趙策同樣的結果來，甚至更甚，但卻是洪水猛獸一般的存在。
他居然思想如此超前，還問是不是人人皆平等？
這世間所有人，又是不是包含了最上麵那個？
畢竟剛剛定西侯說了，以人格論，陛下毫無理由是天下至尊。
可若是他追著問以身份其位論，那怎麼辦？
難道他要當場再喊出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全場再次嘩然。
不少人急得跳腳，想要動手去把這大膽肆意的人拉下去。
“放肆！快住嘴！”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
王壽伯卻絲毫不理，眼睛隻看著趙策。
他微微喘著氣，似乎是在興奮。
趙策在這人的話語中，總覺得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人，還是自己熟悉的人......
這人人平等的話，還是不需要自己來說和解釋。
因為在這個年代，擁有能解釋與發展這句話最好的大能在。
趙策今日的目的其實已經是達到了，再多的也不必多說。
他隻道：“我今日隻以人格論尊卑，方才所說皆已一清二楚。”
“這位王兄若是還想繼續鑽研，或是有不同見解，還請另覓名師。”
王壽伯似乎有些失望。
他幼時家貧不能學，長大後也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經營，家中日子好過了一些，才能重新摸起書本。
趁著這次送鹽的機會，好不容易到了一次京城。
聽聞心學傳人如今都在京城，先前遊學的時候就到過他們那裡。
王壽伯想到京城來聽聽這些人的事跡，想不到就遇到了此等讓人精神振奮的事情。
可惜這個定西侯，明顯沒時間和他繼續掰扯下去。
得了趙策的發話，在場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掌櫃的，速速擺座上茶。”
王壽伯很快便被後麵的人推到了人群中。
“定西侯夫人還請上座，今日是我等的不是，我與崔兄一同向你賠禮道歉。”
不能再讓他們繼續說下去了......
這是在場所有人心中的共識。
方才定西侯那番以人格論尊卑的話，已經足夠震耳發聵。
再讓其餘那些不懂行的人胡亂接話下去，他們在場的人恐怕都要遭重了。
一群讀書人向婦人行大禮道歉就道歉吧，丟臉好過丟了小命。
掌櫃的也出了一身冷汗，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準備好了東西。
趕緊處理了這事，趕緊把這些大神都送走。
“定西侯夫人請。”
一個學子拱手對著蘇彩兒說。
蘇彩兒腦子裡還縈繞著她夫君方才說的那些話，聞言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趙策。
趙策笑道：“去吧。”
“今日你為尊，他們為卑，你受這禮，理所當然。”
蘇彩兒點點頭，不再多言。
既然夫君說可以做，那她便做了。
趙策和她一同走下去。
一樓大堂中間的位置已經清了出來。
剛剛在一樓看不到實際情況的其他人，看到樓上下來人，頓時都激動了起來。
“下來了，這是吵完了？”
“定西侯都親自來了，這還能沒出結果嗎？”
“那這戲是要散了，咱們也走吧？”
眾人低聲議論著，便看到從樓上下來的定西侯夫人，直接端坐在中間的椅子上。
而一個讀書人打扮的學子，則捧著茶水，跪在蒲團之上。
其餘人則站在這學子旁邊，齊齊拱手行禮。
“今日是我等口出惡言，先衝撞了夫人。”
“後又因學業不精，爭辯不過夫人，而意圖耍賴。”
“還請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諒我等。”
這下認錯是認得心服口服了。
不服也不行啊。
再不服，不知道定西侯能再說出什麼來。
怕了怕了。
蘇彩兒伸出手，接過了崔博智的茶水，意思的呷了一口。
喝完後，微微頷首。
看著眼前這一變故，樓下剛剛不清楚實際過程的眾人，個個都瞠目結舌。
什麼情況？
這群讀書人，怎麼向定西侯夫人跪著道歉了？
這是定西侯出現，用身份壓著他們道歉了？
不少人都用一種隱晦不明的眼光看著趙策，似乎在琢磨著剛剛以勢欺人的定西侯是怎麼樣的。
趙策坦然的受著眾人的打量，並不打算解釋。
蘇彩兒受完茶水後，便站了起來，準備和趙策一同回去。
“侯爺且慢。”
跪在地上的崔博智，也跟著站了起來，走到了趙策麵前。
趙策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然後大家便看到，方才一樓眾人還以為被定西侯用身份壓著跪下道歉的讀書人，居然對著趙策深深作了一揖。
“侯爺方才教訓的是，在下實在慚愧。”
“以人格論尊卑，我等作為讀書人，更該先正自身，追求德行配位，才是真正為尊也。”
崔博智一開始還想著與趙策辯清楚，但他越聽卻越覺得趙策所言令人深省。
越聽，越是覺得自己方才那番針對此次陛下封賞的話，實在是太過淺薄。
趙策見他這般道歉，淡淡的點了點頭。
“修身治國，才能平天下。”
“望共勉。”
說完，帶著蘇彩兒走出了酒樓的大門。
在崔博智愣神的時候，一個身影又快速衝了出去。
正是方才同樣口出狂言的王壽伯。
王壽伯快速跑到趙策前麵，正要開口。
趙策卻似乎早已經看透了他追來的目的，直接說道：“你的問題，我的解釋恐怕不夠。”
“我給你推薦一個真正的先生，你可自行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