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那冰冷的表情,讓王婆婆打了個寒顫。
對王婆婆的反應,神女沒有意外,一年的時間,已經讓她成熟了很多。
神女交接是大事,要是出了問題,一個看顧婆婆可承擔不起。
就是看到了這一點,她們用了七十年時間,一點一點爭取,才有了神女最後的體麵。
否則,她今日彆說出門,不被綁起來就已經不錯了。
這是姐姐們留給她的遺產,也是她要交給妹妹們的傳承。
“還愣著作甚?”
王婆婆不敢反駁,立即應道:“是。”
她大手一揮,將狗父狗母攔在一旁,對著院子道:
“神女進門,不見外人,閒雜人等回避。”
一直到院子中的人散儘,王婆婆才掀開轎簾,把神女扶了下來。
神女看了一眼張燈結彩的破舊院子,眼中一時有些恍神。
一年前,她也是在同樣的環境下被姐姐接走的,這一次換她來接妹妹了。
她把胳膊從王婆婆手上抽了出來說道:
“我一個人進去就行。王婆婆,你在門口看著,彆讓人闖了進來。”
王婆婆看了看神女的冰冷的眼神,沒有堅持,默默的站到了大門口。
神女走進院子,冰冷的表情開始慢慢解凍。
等到了狗柱姐姐房門前時,她已經換上了一副溫和的笑容。
看著屋裡對著鏡子發呆的狗柱姐姐,她輕聲說道:
“妹妹,我來接你了。”
狗柱姐姐雙肩一顫,緩緩轉過身,看著眼前素白衣袍的少女,她眼睛一紅:
“姐姐”
神女上前把她攬在懷中,輕聲安慰道:
“哭吧,姐姐都知道,哭出來就好了。”
聽著神女安慰自己的話語,狗柱姐姐心中一酸,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眼前的女子經曆過自己經曆的一切,在明知生命走向最後的時刻,她卻在笑著安慰從未見過的自己。
她想要安慰這個溫柔而又堅強的姐姐,但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隻能緊緊的抱著神女,不停的重複著:
“姐姐姐姐”
神女攬著少女,輕輕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珠,輕聲道:
“哭吧,哭過就不會怕了。姐姐們會一直在身邊陪著你,就像她們陪著我一樣。”
兩個年僅十四五歲、從未見過麵的少女,因為相同的命運,緊緊的抱在一起。
這一刻,她們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陳年看著眼前緊緊相擁的兩個人,抓著桃杖的指節有些發白。
類似的場景,在過去的七十年,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被當成祭品的少女們,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們依然沒有忘記給那些同病相憐的後來者遮風擋雨。
她們在七十年的絕望中,傳承了一顆溫暖而又堅定的心。
“這操蛋的世界!”
時間過得很快,即便是神女交接的理由,也不可能將時間無休止的拖延下去。
在王婆婆的再三催促下,神女扶著牽著狗柱的姐姐,從房中走了出來。
也不知道神女給狗柱姐姐交代了什麼,兩人臉上都是麵無表情,連招呼都沒有打,徑直回到了轎子中。
返程沒有遇到任何波折,為了趕時間,轎夫們一路小跑的往回趕。
等他們回到社伯廟,正好碰到另外一頂轎子同時返回。
陳年看著那頂轎子,眼神微微一眯,他萬萬沒想到,三頂轎子的最後一頂,裡麵竟然是小六!
先前那些婦人說要請六姑奶奶看戲,他還以為隻是一個簡單的儀式,沒想到竟然是以這種方式請。
神轎隻有三頂,上了神轎就意味著,今日她可以分享社伯的香火祭祀!
這對鬼神來說,可不是一件小事!
小六跟社伯的關係,比他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希望神女之事,你沒參與其中,否則”
陳年雙眼微眯,七十條人命,彆說賣萌,賣身都不行!
兩頂神轎歸來,預示著遊神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準備完畢。
隨著一陣鞭炮的響聲,參與祭祀的各家各戶,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負責操辦的三個富戶,則是聯袂站在廟門口,等著縣令登場。
社伯誕辰雖然起源於民間不屬於官祭的範疇,但這麼盛大的祭祀,規格早已與官祭無異。
即便是出錢,正式的祭文也輪不到他們來念。
很快,縣令就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來到了門口。
在司儀的安排下,一眾人被排成了一個簡單的隊形。
縣令打頭,司儀在一旁引路。
負責操辦三個富戶則是捧著銅盆、清香和祭文,緊跟其後。
他們後麵的人群,則是按照身份不同自發的排成了三排。
行至正殿門口,在司儀的示意下,縣令停在了門口,三個富戶率先進去,按順序排成一排。
一切安排就緒後,司儀站在門邊,高聲道:
“吉時已到!祭祀開始!”
早已安排好的鼓手,頓時動了起來,隨著鼓點落下,整個院子慢慢安靜了下來。
隨後在司儀的示意下,縣令上前依次淨手、焚香。
最後接祭文,開口念道:
“大魏元和十四年八月十七,新豐縣縣令苗政,率城內百姓,淨手焚香,虔修祖餞,恭備禮樂,敬獻三牲。薦以血毛清酌嘉羞,以賀神誕,神其享之!”
畢竟是誕辰祭祀,彆無所求,所以祭文並不長。
念完後,縣令在香燭上將祭文點燃,放進了早已準備好的火盆中,司儀則高聲喊道:
“請神女!”
神轎中,兩女渾身一顫,握在一起的手不由緊了緊。
狗柱姐姐紅著眼圈剛想要說些什麼,就被神女搖頭阻止了,她輕聲說道:
“以後莫要再哭了,如果實在忍不住,也彆被人看見。你若是哭了,誰都敢欺負你。”
“你是神女,隻要勇敢起來,接到妹妹之前,沒人敢把你怎麼樣。”
狗柱姐姐剛要回話,王婆婆的聲音就從外麵傳來:
“神女,時間到了。”
神女摸了摸狗柱姐姐的腦袋,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走吧。彆怕,姐姐會護著你的。”
“嗯!”
狗柱姐姐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努力擠出了一個笑臉。
頭上的那隻手,明明一直都在顫抖,卻還在安慰著她,她不想再讓姐姐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