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公雞的啼鳴,劃破沉寂的山村,家家戶戶冒起炊煙。
廚房裡,馬金鳳和著母親陳菊芬開始做早飯。
當看到宋天陽掂著尿桶往牆外茅廁走時,馬金鳳很是詫異,這咋還真像變了個人?以前老三嫌尿桶臟,一次也沒倒過,都是梁曉葭去倒。
在她狐疑的目光中,回來的宋天陽洗過手,又開始尋找刷牙杯,山裡窮,連個專用的刷牙杯都沒有,還是之前用竹筒做了三個。
他拿過竹筒,走向布滿青苔的壓井,一邊揮手向廚房打招呼:“大嫂,早上好。”
“啊啊,早上,早上好。”馬金鳳結巴著回應。
這城裡來的就是不一樣,洋氣的說個“早上好”,村裡人見了麵,都是問“吃了嗎?”
馬金鳳更想不通,那個牙可以刷,偶爾刷一次得了,偏偏宋天陽一天兩刷,也不怕刷禿嚕皮。
鄉下這條件,被村裡人看了,隻會說窮講究。
自己刷也就算了,連帶著梁曉葭和冬兒,也是跟著他每天都刷。
因為買不起牙膏,就用食鹽刷,食鹽也不剩多少了,就用木炭刷,反正,咋個都得想辦法搗鼓兩下。
冬兒起了床,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站在院子裡。
宋天陽招手:“過來冬兒,爸爸給你弄好了牙刷,來刷牙。”
宋天陽一邊刷牙,一邊又對馬金鳳說道:“大嫂,讓你家金牛也刷刷吧,小孩子從小刷牙對牙齒好,要保持好習慣。”
馬金鳳訕訕的笑著:“嗬嗬,你們這城裡來的就是講究哈,不過俺家金牛埋汰慣了,隨他咋個折騰了。”
宋天陽識趣的閉上口,哪怕大嫂並沒有彆的意思,可他畢竟是從城裡來的,說多了,難免讓人家覺得是臭毛病。
做好早飯,飯桌上,一家人圍坐一起,飯菜是標準的老三樣,玉米碴子稀飯、窩窩頭、鹹菜疙瘩。
這樣的飯菜,宋天陽吃了三年。
眼下還是計劃經濟的時代,物資匱乏,很多商品都是按票計劃供應。
雖說城裡是吃定量糧,但要比鄉下好太多了,至少能吃上富強粉,偶爾十天半個月排隊能買到豬肉。
見宋天陽發呆,馬金鳳敲敲筷子:“三弟,你愣著乾啥,倒是吃啊。”
沒等宋天陽反應,二哥宋貴一隻腳踩在板凳上,一邊快速搶過話。
“大嫂,這你還看不出來嗎?人家是嫌棄咱鄉下飯菜不好吃,老三那是吃細糧的胃,不比咱這吃粗糠的,啥都能吃得下。”
二哥宋貴人不壞,除了嘴巴有點毒,對他宋天陽是真沒話說。
當年本該是到了適配年齡的二哥娶媳婦,偏偏二哥把機會讓給了他。
山溝裡本就窮,為了給他娶媳婦,東拚西借,到現在,還欠村裡人兩百斤麥子呢。
這已經掏空了宋長山所有的家底,導致二哥打了一輩子光棍。
為了有個媳婦,讓他安下心來,宋貴明明已經儘到兄長的責任,可他三年的種種所為,卻寒了二哥的心。
所以現在二哥有埋怨心理,他能夠理解,就算是罵他,打他,他也心甘情願的受著。
拿過窩窩頭,宋天陽掰成兩半,一半給了身材瘦弱的二哥。
“二哥,你身體不好,應該多吃點。”
突然的一幕,把宋貴整不會了,以前老三可從來沒關心過他。
“老三,你啥意思?拿走,不想餓死就趕緊給我吃了。”
宋天陽低下頭,心情複雜,望著手裡的另一半,他又分成兩小半,分給了妻女。
在這山窩窩裡土地少,得計劃著吃,誰家餘糧都不多。
秋收之後,倒是打下一些糧,可後麵還有個漫長的冬天,不計劃著吃,根本撐不到開春。
因此不是農忙的日子,每頓飯隻能吃個窩窩頭,稀飯倒是管夠,反正山裡水多,倒進鍋裡涮涮,使勁喝去唄。
鄉下三年,宋天陽深有體會,他從沒吃飽過,全是喝飽的,一走路,肚子裡都是晃蕩的水聲。
每每撐不到下一頓,便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誰讓山裡窮啊,連土地爺都得出去要飯。
本就一人一個窩窩頭,宋天陽卻分給了二哥和妻女。
在大家驚詫的目光中,宋天陽隻端起麵前的稀飯,繞著碗沿“呲溜”了半圈。
這是鄉下,他必須遵守這裡的規則,應該試著去和大家夥融入。
大家更驚詫了,以前老三喝稀飯跟個小姑娘一樣,那嘴巴愣是張不開,小口小口的喝。
等大家反應過來,馬金鳳突然拍著胸口樂開了:“還彆說,三弟這樣喝稀飯,我是真不習慣。”
宋長山沒有笑,默默拿過自己的窩窩頭,放進宋天陽碗裡。
望著多出的窩窩頭,宋天陽瞬間眼眶濕潤。
一家人對他這麼好,既然重生回來了,他理應讓家裡過上好日子,不說大富大貴,至少吃飽飯不成問題。
宋天陽沒有臉吃這個窩窩頭,起身去了院子,然後抓起柴刀往外走。
一家人見狀,以為宋天陽還是嫌棄飯菜難吃,想要回唐家,飯桌上立時沉默了起來。
宋長山掏出煙鍋,悶悶的抽著。
到底是沒福氣當他的爹啊!
見狀,梁曉葭低下頭,她已經做好回娘家的準備,老兩口對她很好,就當是陪著吃最後一頓飯吧。
宋福更是黑著臉,胸口起伏幾下後,猛的站起身拍了下桌子:“讓他走,喂不熟的白眼狼,走了就不要回來。”
“曉葭和冬兒也不要回娘家了,我老宋家養你和冬兒,權當你男人死了。”
“哼,嫌棄這個家窮,窮又咋了,大家虧著他了嗎?誰都不要攔著他…”
“哎呀呀,一大早,你吼個啥,我看他掂了把柴刀,應該不是要回城,我先去看看。”馬金鳳急慌慌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