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和占地寬廣裝修雅致的封家老宅相比,更像是一間小而美的宜家樣板間。
細微末節處,總能發現這家人享受生活的痕跡。
冰箱上,有老兩口各地旅遊買回來的冰箱貼。
讀到一半的名人自傳倒扣著,壓在書桌上麵,一旁立著副眼鏡。
窗花貼在玻璃兩邊,故宮文創的新年新款,一轉角還能看見好幾張春貼,臥室門口那張印著“納福”、大門口處的那張印著“平安”……
封硯隨桑鹿走到陽台邊。
桑鹿用下巴指了指角落裡的盆子。
“喏,這是我媽種的大蒜,其實她買的是水仙種子,商家發錯貨,長出來才發現是大蒜。”
笑盈盈的視線一挪,又說:
“那邊幾盆是桑同誌養的,平時他在這邊捯飭花花草草,林女士就在躺椅上指揮,順便用手機聽小說。”
桑鹿用嘮家常的口吻給封硯介紹著,夕陽餘暉在她眼底散開,溫馨滿滿。
封硯放慢腳步,跟在桑鹿後麵,觀察桑家的布局,視線隨著她有趣的介紹而移動。
她說起她曾在書房門口摔過一跤,扯著嗓子哭了一下午。
又說起,幼兒園時,她用蠟筆塗滿整麵白牆,老爸老媽發現後沒罵她,反而站在白牆前雙手比“耶”拍全家福。
桑鹿話中,全是封硯想象不出來的生活日常。
勾勒出她在這間房子裡成長的痕跡。
封硯視線落在桑鹿臉上,透過她明媚鮮活的麵龐,想象她小時候的樣子。
忽地,視線越過桑鹿頭頂,落在一扇半敞的門上。
門上掛了個黑板,用熒光筆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鹿鹿大小姐的房間」
桑鹿順著他視線看過去。
忽地,嘴角一抽。
表情尷尬。
“哈~小時候亂寫的啦,那段時間喜歡自稱大小姐。”
就在桑鹿在腳趾尷尬摳地的時候,封硯已經一腳邁入“鹿鹿大小姐的房間”。
房間不大,約莫二十多平。
乾淨整潔。
即使沒有人住,林月音依舊保持著每周打掃的習慣。
封硯抬眸,目光淡淡掃視一圈。
被單花邊垂下來,柔軟地鋪在床上。
飄窗的羊毛坐墊上堆著抱枕。
書桌邊的櫃子,貼著各式貼紙。
從磨損痕跡來看,似乎貫穿了桑鹿的童年到高中時期。
貼得矮些的幾張,封硯還能勉強認得出名字。
櫻桃小丸子,哆啦a夢。
再往上,逐漸變成他不認識的動漫人物。
他在她朋友圈裡見過那幾個。
舉著狙擊槍的冷臉男。
穿著大貂裘毛領的冷臉男。
書桌玻璃下壓著兩張早已過了時效的課程表。
旁邊列著一排舊雜誌和cd碟片。
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少女風格滿滿的房間裡,像是闖入私密空間的陌生訪客。
他所有感官,被屬於她的氣息侵占。
他仿佛看到了與從前不一樣的,更鮮活,也更生動的她。
房間裡色彩鮮豔明亮,映進他深黯瞳眸,將一池幽潭照亮。
直到廚房那邊傳來通知他們飯菜好了的聲音,眉目冷峻的男人才斂下沉沉眸光。
……
整個晚餐過程,氛圍輕鬆愜意。
一坐下來,桑同誌莫名奇妙起了個話頭,拉著女婿聊起近期國際形勢。
單方麵的侃侃而談。
從那刻起,桑鹿就開始憋笑了。
和林女士交換了一個“老爸他裝起來了”的眼神,邊夾菜邊偷笑。
期間,封硯很有禮貌,儘管氣場還是冷的,但無論是頷首,還是簡短回應,麵目總是溫和。
漸漸,桑同誌突然話鋒一轉,不知怎地,聊起女兒小時候。
“鹿鹿中學那會兒,好多臭小子追到小區來,在樓下喊她名字,都被我用掃把攆走了。”
說起這些,桑長峰頗感自豪。
一時興起,轉頭從旁邊櫃子上拿出一瓶白酒,哼笑一聲:
“哼,那些臭小子怎麼配的上我們家鹿鹿?是吧?來,阿硯,咱們喝一口。”
桑鹿聞言愣了下。
下意識看向封硯。
她從沒見過封硯喝酒。
也從沒見過他參加飯局醉醺醺的回來。
她看到的他,總是穩重克製的冷淡模樣。
很自然地想,他應該是滴酒不沾。
就在桑鹿剛想開口說話的時候,見到封硯冷淡眉目一鬆,竟接過老爸手上的酒瓶,輕鬆擰開,給老爸倒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桑鹿怔然。
好家夥。
冰塊哥這是聊開心了啊?
她沒想到他能和老爸相處得這麼融洽。
本來還存有一點小擔憂。
忽而消散。
一開心,桑鹿給自己也來了一罐啤酒。
或許是酒精的神奇作用,桑鹿覺得封硯今天氣場都變了。
總能不經意間在他冷硬的眉眼看到轉瞬即逝的柔和。
桌上話題,從桑鹿的小時候,漸漸變成桑同誌和林女士年輕的時候。
林月音笑著說:“你老爸追我那會兒,隔三差五往我家跑,見到什麼壞了就修,沒壞就硬修,那陣子我們家一個月內換了三盞燈泡。”
“亂說,”桑長峰咳嗽一聲,糾正,“是四盞。”
桑鹿樂了。
她從沒聽過這段往事。
或許因為她現在是已婚身份,老媽覺得她徹底長大,才願意當著她麵聊起這些。
桑鹿仰頭喝一口啤酒,興奮催促:
“還有呢,還有呢,老爸還做過什麼?”
“那多得去了,修水管,清洗馬桶水箱,逢年過節,還提前來幫著大掃除……”林月音回憶著,一項一項列舉。
桑鹿笑意盈盈,因為酒意,雙頰粉紅,“幸虧老爸的勤勞,不然就沒有我了。”
桑長峰自豪:“那可不是。”
老兩口越聊越嗨,桑鹿也喝得越來越起勁。
當她正打算拉開第五罐啤酒拉環的時候,身旁,一隻寬厚大掌虛虛攔了一下她的手腕。
桑鹿一愣。
反應了幾秒,看向牆上時鐘。
21:50
天啊,好晚了。
怪不得封硯提醒她。
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
桑鹿放下啤酒。
和老爸老媽又聊了幾句,道彆離開。
從樓棟出來時,司機已經等在車門邊,見到他們走近,微微躬身,拉開車門。
桑鹿微微驚訝。
她都沒發現封硯是什麼時候通知的司機。
他看上去也陪老爸喝了不少,卻能保持麵不改色,還能記著安排好這些小事。
車輛行駛在回清河灣的路上。
夜色如水,繁星閃爍。
車內一片安靜。
兩人似乎都在想著什麼。
桑鹿很開心。
她沒想到,封硯和老爸老媽的相處比她想象中更加輕鬆融洽。
封硯漆黑瞳眸深不見底,緩緩偏頭,看向正在看著窗外景色的桑鹿。
她耳垂因為微醺而淺淺泛紅,夜幕下,頸間皮膚白皙如雪。
男人喉結一滾,錯開視線。
抬手將自己這邊的車窗降下來一些,彆過臉,任風吹過他也有點醉意的腦袋。
不多時。
抵達清河灣。
勞斯萊斯停進車庫。
兩人往電梯廳方向走。
封硯目光不經意一瞥,看到了什麼,忽而停住。
視線儘頭,是一輛橙色的小電驢。
他盯著那輛車,若有所思。
心中倏地升起一股強烈的念頭。
輪胎有點舊。
該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