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跪倒在地上，向著兩名憲兵不停地磕頭，額頭很快就紅腫起來。
小女孩被這陣仗嚇壞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然而，兩名憲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他們眼裡，這隻是每天都要重複無數次的例行公事。
“帝國需要他。這是他的榮耀。”為首的憲兵，冷冷地說道。
“惠子，起來。”
就在這時，西村秀樹開口了。他的聲音，異常的平靜。
他將女兒輕輕地交到妻子懷裡，然後蹲下身，幫妻子擦去臉上的淚水。
“彆哭了。把孩子養大，好好活著。”
他站起身，沒有再看妻女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那份剛剛築起的堅強就會崩塌。他從牆上取下自己唯一一件像樣的外套，平靜地對那兩名憲兵說：“我跟你們走。”
沒有憤怒，沒有反抗，隻有一種認命般的死寂。
當一個普通的父親，必須在家庭和國家之間做出選擇時，他選擇了那條被宣傳為“榮耀”的死亡之路。因為他知道，反抗的下場，或許會更糟。
麵包店的門被關上，隔絕了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女兒的啼哭。黃油和麥子的香氣，似乎也瞬間消散了，隻剩下空氣中冰冷的絕望。
……
同一時間，杉並區的一間和室內。
岩井俊正趴在榻榻米上，聚精會神地畫著漫畫。他是一名小有名氣的漫畫家，筆下的少年英雄，總是能用熱血和勇氣，戰勝邪惡的怪獸。
畫紙上，是他最新構思的角色，一個夢想著環遊世界的少年。
“小俊。”
房門被拉開，他的母親端著一盤茶點，走了進來。
她是一個傳統的霓虹國女性，臉上總是帶著溫婉的笑容。隻是今天，她的笑容裡，多了一絲掩飾不住的激動和驕傲。
她的身後，同樣跟著兩名憲兵。
岩井俊看著那兩身軍裝，握著畫筆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什麼都明白了。
“母親。”他放下筆，坐直了身體。
“小俊，你的榮耀來了！”母親將一份同樣的征召令，雙手捧到他的麵前，眼中閃爍著光芒：“你要去為天皇陛下儘忠了！你一定要勇敢戰鬥，打贏這場戰爭，為我們岩井家帶來榮譽！”
岩井俊看著母親那張因狂熱而顯得有些陌生的臉，又看了看那張決定他命運的紙。
他沒有去接，隻是苦笑了一下。
“母親，當一個國家，需要一個畫漫畫的，放下畫筆，拿起步槍的時候……”
他頓了頓，抬起頭，直視著母親的眼睛。
“那就說明，我們離失敗，已經不遠了。因為這意味著，那些真正的軍人，那些帝國的精銳，都已經打光了。”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岩井俊的臉上。
母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的鼻子，厲聲嗬斥：“混賬！你竟敢說出如此‘非國民’的言論！大霓虹帝國是不可戰勝的！皇軍必勝！你這是在動搖軍心！”
岩井俊的臉頰，火辣辣地疼。
但他沒有反駁，隻是看著自己那因激動而麵容扭曲的母親，眼神裡充滿了無奈和悲哀。
他知道，母親不是壞人。
她隻是和千千萬萬的普通國民一樣，被軍閥的謊言和宣傳，徹底洗腦了。
他們活在一個由“勝利”、“榮耀”、“玉碎”構築起來的巨大幻象裡，任何試圖戳破這個幻象的人，都會被視為叛徒。
他默默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對著母親，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他拿起那份征召令，平靜地對憲兵說：“我準備好了。”
在轉身的那一刻，他看了一眼自己畫到一半的漫畫。
那個夢想著環遊世界的少年，永遠地停留在了紙上，他的旅程，再也無法開始了。
麵包店老板、漫畫家、拉麵店的夥計、大學裡的學生、工廠裡的工人……
無數個西村秀樹和岩井俊，在霓虹國的各個角落，上演著相似的劇情。
一紙征召令，便將他們從各自平靜的生活中連根拔起，扔進了名為“戰爭”的巨大機器。
他們沒有經過像樣的訓練，許多人甚至連槍都沒摸過。
他們被迅速地集合起來，換上不合身的軍裝，理成統一的寸頭，然後像牲口一樣，被驅趕著，塞進擁擠的悶罐車廂和運輸船。
沒有人告訴他們要去哪裡，也沒有人告訴他們將要麵對什麼。
他們隻知道，他們是去“保家衛國”，是去向“惡魔劉文鋒”複仇。
在橫須賀的港口，一艘滿載著新兵的運輸船，即將啟航。
船上，擠滿了成千上萬張年輕而茫然的臉。
岩井俊就夾在人群中，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帶來一股鹹腥的味道。
他看著岸上，那些揮舞著旗幟、高喊著“萬歲”的歡送人群，其中就有他的母親。
她的臉上，是那麼的驕傲，那麼的狂熱。
岩井俊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他知道，這艘船，不是開往榮耀的聖地。
這是一艘開往地獄的，幽靈船。
而船票，是用他們的生命，和整個國家的未來，來支付的。
……
漢城，劉文鋒指揮部。
氣氛遠沒有前線那般“熱火朝天”。
楊勇和周衛國，正對著一份剛剛統計出來的傷亡報告，眉頭擰成了疙瘩。
“總司令，鐵原一戰，我們殲敵總數，初步估計在十五萬以上。其中，日軍技術兵種，包括坦克兵、飛行員、炮兵，幾乎全軍覆沒。梅津美治郎手裡的機動力量，算是被我們一次性打斷了脊梁骨。”周衛國推了推眼鏡，語氣裡卻沒有絲毫喜悅。
“但是，”他話鋒一轉，指著報告上的另一組數字，“我們自己的損失，也觸目驚心。重裝合成旅，戰鬥減員超過三萬。李雲龍的第一軍，在後續的清剿和圍殲戰中，也付出了近兩萬人的傷亡。再加上之前攻克漢城的損失……我們出關時十五萬大軍，現在能投入戰鬥的，隻剩下……八萬不到了。”
楊勇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他娘的！這仗打得是真解氣，可這傷亡也太大了！八萬人！咱們就剩下這點家底了！這要是再來一次鐵原這樣的大戰，咱們就得光屁股回家了！”
劉文鋒一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他們，一言不發。
窗外，是剛剛從戰爭創傷中蘇醒的漢城。
街道上，龍國士兵正在幫助當地民眾清理廢墟，分發糧食。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但劉文鋒的心裡，卻遠沒有表麵上那麼平靜。
八萬。
這個數字像一根針，紮在他的心上。
他一手打造的這支軍隊，每一個士兵，都是寶貝。尤其是那些能熟練操作現代化裝備的技術兵種，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死一個，都讓他心疼半天。
他可以不在乎敵人的死亡，甚至享受敵人在他設計的陷阱裡走向毀滅的快感。
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人的傷亡。
係統裡，擊殺日軍獲得的積分，已經累積到了一個天文數字。
這些積分可以兌換出更多的坦克、飛機、大炮。
可是，裝備好造，合格的兵，卻不好找。
尤其是海軍陸戰隊，對士兵的身體素質、文化水平、心理素質，都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
這八萬人裡，能達到陸戰隊標準的，已經是鳳毛麟角，根本沒有補充的餘地。
現在，他最缺的，是人。
是大量合格的兵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