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兩個紅綠燈,前方的商場已經近在眼前,能看到路邊候客的出租車。
蹬著車子的北原賢人眼尖地發現了前方有巡警,當即提醒後方的人,說道:“前麵有巡警,我減速,你下來。”
揪著北原賢人的白襯衣衣角的高梨絮風集中精神,車速減慢到差不多的時候,她小跳下來,迅速轉望向前方。
“你先去找個地方停車子,我去叫車。”高梨絮風對北原說了一聲,趁著綠燈,小跑過去。
北原賢人刹住車,四處顧看,找準一個停車區,猛蹬過去。
等刹住車,上好鎖,他抬頭看去,出租車已經停在他麵前。車後廂,高梨絮風衝他招手,示意他快上來。
北原賢人開門上車,高梨絮風趕緊對前排的司機說道:“去成田機場,我們趕飛機。”
“趕飛機?”司機師傅抬頭張望天空,嘴上嘟囔著啟動車輛,“這個天氣,飛機可不一定能起飛啊。”
北原賢人和高梨絮風沉默不語,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如果飛機不能停飛,那就隻能改乘新乾線了。
“外出旅遊?”
“算是吧,去劄幌找一位朋友。”
“......”
出租車漸漸停穩在成田機場的停車區。北原和高梨火急火燎地開門下車。
但剛一推開車門,他們像是受到了老天的捉弄,泫然欲泣的天空,不早不晚,終於在此刻風雨大作。
呼嘯大風刮得衣襟獵獵作響。北原和高梨一同望向天空,麵麵相覷,無需交流,兩個人撒腿奔向機場大廳。
可天意弄人還遠不滿足於此,他們跑得越快,越急,離機場大廳越近,風雨就越大,越響,越是傾盆大雨。僅僅是跑向機場大廳的這短短一小段路,全身上下就已經被淋了個透徹。
跑進大廳內,高梨絮風累得扶著膝蓋不停喘氣,雨水沿著發絲一連串滴落,都在地上形成了一小汪水漬。北原賢人更沒好到哪裡去,他低頭看向白襯衣,隱約間都已經能看到皮膚的肉色。
高梨絮風拭去額頭上的雨水,挺直身子,疲憊說道:“走,去值機櫃台。”
話剛落,機場大廳響徹起了廣播聲,告知候機的乘客們,受暴雨天氣影響,飛機停飛,航班延誤。
高梨絮風步伐一滯,身子僵直了兩秒,然後不死心地繼續朝值機櫃台跑去。
北原賢人無奈,雖然沒有開口阻止高梨,但心裡已經考量起來,是時候做準備,去改乘坐新乾線了。
很快,高梨絮風就神情失落地走回來了。見狀,北原賢人順勢說道:“改乘新乾線吧。中途在青森換乘一趟特急車,大概能在淩晨時分抵達劄幌。”
高梨絮風輕輕點了下頭,然後用力地攥了下雙拳,讓自己重新振作起精神。
“走吧。”她抬手整理紛亂的發絲,先行邁步。
到了機場,就不用再打車跑去車站了。成田機場設有多條線路的不同類型列車,可以直達東京市區內各個地點。
反正現在已經坐不上飛機,再著急也沒用,北原和高梨稍稍放慢了步速,一邊趕路一邊歇息。
到了購票地點,高梨絮風負責去購票,北原賢人負責去購買果腹的點心、擦拭身體的毛巾、紙巾,飲用水等等行程用品。他擔心高梨絮風淋雨受寒感冒,還特意買了幾盒以防不時之需的感冒藥,以及兩杯溫熱的茶飲。
他不知道高梨絮風喜歡吃什麼風味的食物,反正就按照花穀喜歡的口味——他估摸著都是女孩子,喜歡的口味應該差不太多——有計劃地購買了一些零食點心。提著一大袋子東西走回去。
彙合後,兩人來到列車的黃線前等待。北原賢人從便利袋中取出一條粉色毛巾,遞向高梨絮風,說道:“擦擦頭發吧,小心感冒。”
高梨絮風微微俯身道了句謝,笑著接過來,然後背手解下發繩,用毛巾揉乾濕漉漉的頭發。
“還有熱茶。”北原賢人繼續取出袋子裡的茶飲。
高梨絮風再次道謝,接過來暖手的茶飲。
北原賢人繼續低頭翻找便利袋,又拿出來三盒藥品,晃了晃盒子,告訴她道:“我還買了感冒藥,你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的話,及時說出來,等到生病可就晚了。”
高梨絮風驚訝地看著北原,過了會兒,不由笑道:“北原同學還真是細心呢。”
北原賢人笑了笑沒說話,養了女兒的男人,就算以前再不細心,之後也會從中學習到很多東西,變得細心起來。
列車隆隆聲自遠方傳來,北原和高梨雙雙側身看過去。
列車停下,來者下車,往者上車。北原賢人走在前麵開路,尋找他們的座次,高梨絮風雙手提著便利袋,緊緊跟在他後麵。
兩人坐下。北原賢人在外,高梨絮風坐裡麵位置。終於可以真正的落座休息一會兒,高梨絮風如釋重負地往後方椅去,微微合上了雙眼。
北原賢人轉頭她看了一眼,沒有打擾她休息。他拿出手機,給家裡的小調皮蛋女兒和“女妖精”編輯短信,告訴她們,時間安排改了,今天他就要去北海道。
發送短信,他回過神時,注意到高梨絮風在看他。
“給海己發短信嗎?”高梨絮風笑問道。
北原賢人點了點頭,問道:“你不跟家裡打個招呼嗎?”
聞言,高梨絮風身子倒向玻璃窗,苦惱地支著下巴。
“我還沒想好怎麼解釋呢。”
北原賢人心中了然,想必是在憂愁如何解釋離開學校的事情吧,最後免不了要撒謊。
半小時後,列車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車站。
北原賢人和高梨絮風下車,買票,等車。等待駛往青森的新乾線到來。過程中,高梨絮風沉悶地站在黃線以外,神情一直比較憂鬱,仍然沒考慮好解釋措辭。北原賢人也沒什麼辦法,這種家事,隻能靠她自己去思考了。
二十分鐘後,駛往青森的新乾線到來,他們上車,找到座位。落座後,感到精神有點疲憊的北原賢人,轉過頭,知會高梨絮風一聲,便調整座椅,仰頭,閉目,稍稍眯一會覺。
新乾線緩緩發動,逐漸加速。高梨絮風左手支著下巴,怔怔望著車窗外倒退的世界,心緒翻湧不停。
“該怎麼對媽媽解釋呢。”
她十分苦惱。
苦惱了許久,最終她還是掏出手機,給媽媽編輯一條短信,簡單解釋一遍事情的經過,但隱去了翻牆逃學的那一部分,改成正常的請假離校。
發送出去,高梨絮風歎息一聲,怔神望著車廂頂部。
從爬樹,翻牆,到現在,僅僅隻過了不到四個小時。但她卻感覺,好像已經把一整年甚至是好多年的大事件,在這四個小時內全都經曆完了——翻牆逃學,違反交通規則,淋著大雨狂奔,撒謊欺騙媽媽——而現在,她又乘坐了前往一千公裡外的列車上。而且是隻身一人與男生同行。
她感覺今天經曆的一切,簡直像是冒險片裡的女主角一樣,一路上遭受到種種波折與磨難。
高梨絮風歪頭看去,看向已經安然入睡的“冒險片男主角”。
仿佛睡意可以傳染,她也覺得困了,於是身子後躺,閉上眼睛,試著放空心思,小睡一會。但是她腦海裡的諸多念頭總是不安寧,就像在阻止她睡覺,不由自主地想這想那。
在座椅上輾轉反側了許久,高梨絮風無奈地睜開眼睛,放棄了。
她不禁再次歪頭看去,看向睡得正香的北原賢人,心中暗暗疑問:“明明發生了那麼多大事,你是怎麼睡得著的呢。”
想不通的她移開視線,再次望向車窗外的倒退光景。
看著看著,漸漸地,她心裡又升起了那種“說不清晰的難言感覺”。不過這一次,她已經冷靜下來,細細體會,有了更深的明悟。
——離開自己的舒適圈,闖進一片完全未知的新天地,這種感覺是十分奇妙的。內心當然會感到忐忑不安,一時的沒有安全感。不過,它所引起的一個人藏在內心深處,那股對新天地的期待、興奮、渴望和衝動,卻又是十分美妙的體驗。
高梨絮風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她非常喜歡的一部電影,名字叫《白日夢想家》。
“或許那部影片中男主角的心境,就與現在的我一樣嗎?”高梨絮風雙手托腮,思維發散。
“可能是平常的我,被爸爸媽媽保護得太好了嗎?”
她想了又想,覺得應該是這樣子,自己的經曆和閱曆還是太少了。某些東西,不是隻靠看書和看電影,就能夠理解的。
高梨絮風挺直腰杆,沉肩呼出一口氣,心中想道:“或許......我應該偶爾去嘗試做一下以往不會做的事情?平常接觸不到的事情?”
她神思一動,再次看向安然睡著的北原,暗道:“看來我今天才接觸到的新世界,北原同學早就已經習以為常。”
高梨絮風想通的這一刻,在翻牆過後,她在北原同學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種“仿佛兩個人分彆處在兩個世界般那麼遙遠”的距離感,於這一瞬間煙消雲散。那種熟悉的人,突然變陌生的違和感,也消散殆儘了。
高梨絮風心情輕快。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她拿過來北原賢人買來的旅途用品,拿出麵包,然後翻找主食的“配餐湯”。
“有沒有呢。”
她眼睛一亮,發現了一盒紅豆口味的布丁,而且還是她最喜歡的紅豆抹茶口味。
她看了眼還在睡覺的北原,會心一笑心中想道:“還真是體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