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夜晚,雪鬆林間卻並不昏黑,手電筒都不用打開。
太陽隱去後,樹梢上亮起了絢爛的le燈串,燈光映照雪麵,彆有一番夢幻氛圍。北原賢人沒來由想起了家鄉,以往每次過年, 大街小巷的樹枝上會掛滿亮彤彤的紅色小燈籠,小燈籠一直亮到正月十六,照亮結冰的路麵和水潭,很有過節味道。
隨手撿起插在地上的一麵小綠旗,北原賢人注意到柏木的走路姿勢不太對勁,她左腳抬得很低, 幾乎貼著雪麵平行抬起, 繼而平行落下。
“崴到腳了?”他隨口問道。
走在前麵的柏木茉優平淡“嗯”了聲,沒有解釋受傷原因。
北原賢人想也是那場車禍的原因,一開始不覺得疼是因為還沒腫,剛才在屋裡休息了那一會,傷痛就發作了吧。
“你去哪?隨便撿幾麵旗子就行了,難道你還真想爭個第一?”他想叫一直往前走的柏木茉優。
“看山下。”
她一隻手扶著樹,休息稍會,緩慢抬腳前行。
北原賢人沒再管她,仰頭觀望絢爛的le燈光。
不用想,這些極其浪費人力和物力的花哨玩意,肯定是鶴見千春強烈要求景區管理人員整上的。景區修葺期的關鍵期,還分心置辦這些花哨玩意,月山滑雪區也是忙亂了頭吧。
不過就美觀效果來看,還是能稱得上物有所值,
“趕工趕工,趕你個大頭鬼的工啊!剩下的尾款你們彆想要了!!!”
北原賢人聞聲望去,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景區是真忙亂了頭, 大金主的要求都疏忽了。
慢慢地, 寧靜的山間起風了。
北原賢人撿了五麵小旗子,懶得滿地再找,心想站山間看看其它滑雪區的熱鬨光景也不是一種雅趣,趁還有時間,動身去找百合同學,可走著走著,雪鬆林裡越來越昏暗,他驀然發覺,樹枝上的le燈串漸漸稀疏,掛在樹梢上的彩旗也不見了蹤影。
北原賢人慢慢緊起眉頭,這不是個好現象,這代表這一片雪鬆林,維護工人極有可能沒那麼上心。
再聯想到景區的緊急修葺期,以及昨天還在維護趕工,他忽然心生不祥念頭,趕緊加快步伐,並打開手電筒,去找隔離網那邊的柏木茉優。
一走出雪鬆林, 呼嘯的風聲便強烈起來,還不等他呼喊柏木茉優的名字,就聽到嘈雜的風聲中有人在大喊他的姓名。
“北原賢人!”
“北原賢人!”
北原賢人火速跑向聲音來源, 頓時大吃一驚,手電筒照耀下,這一帶的隔離網有一塊半腰斷裂,搖搖懸墜在陡崖下!
他內心咯噔一聲響,上前探看,風聲呼嘯的陡崖下,柏木茉優雙手緊緊抓住搖搖懸墜的隔離網,十指關節都已經發白。
“你怎麼搞的!”北原賢人顧盼四方,尋找有什麼東西能把她拉上來。
“我倚在隔離網上,然後它忽然斷裂了。”柏木茉優的聲音都在顫,不是害怕,而是她實在快沒有力氣。
北原賢人頭都大了,肯定不是忽然斷裂,哪有那麼快,一定是那家夥胡思亂想的時候,風聲作亂,她忽略了斷裂聲響。
好在性命攸關的危機關頭上,他慶幸,那家夥還算冷靜,語氣還算比較平靜,否則她再亂了陣腳,那就更麻煩了。
一般的樹枝頂不了屁用,附近也沒有繩子,手上的五麵小旗子更頂不了屁用,北原賢人趴在地上,探頭去看她,大聲喊道:“你還能堅持多久!”
下麵沉默了會,風聲中傳來百合同學虛弱的聲音:“不知道。”
北原賢人麵沉如水,一共才三十分鐘的比賽時間,他根本沒想著帶上手機,放在屋裡充電了,如果現在跑去找人,天知道那家夥能不能撐得住。
他硬著頭皮往前匍匐,凝神觀察陡崖的坡度。
傾斜度六十左右的陡坡,萬一掉下去,能控製好重心的話,隻要貼著雪麵一路滑行北原賢人深吸一口氣,他看過很多新聞報道,車輛失控,衝下傾斜度六十的陡坡,隻要救援及時,運氣彆太差,車頭先著地,就有希望生還。
他將亮著的手電筒丟到一旁,然後將小旗子用力地插在身邊,留下記號後,他大喊道:“我伸出右手,你一定看清楚,攥緊,我試試能不能把你拉上來!”
下麵安靜了四秒鐘,風聲帶上來了一句細微的“謝謝”。
“如果不行,我會及時鬆手,然後你去找絮風,到山下搜尋我。”陡崖下傳來她虛弱的聲音。
北原賢人沒空回答,調整身體姿勢,準備伸出手。
雖然與百合同學“不共戴東京”,彼此見麵就吵,雙方各擺一張冷臉,相看兩相厭,但這種關頭上,北原賢人真做不出見死不救的事情,雖然這個陡坡“似乎”並不致命,即使百合同學墜下陡崖,隻要他立馬跑去找人,也可能救她一條小命,但如果有希望,能夠直接把那家夥拉上來,他還是想試一試。
“我伸出手了,你看到了嗎?”
他話剛落,就感到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我一邊拽你,你手腳配合往上爬隔離網。”北原賢人喊道。
說完,他試著用力,但趴的位置太靠後,除了腋下隔得疼,使不上多大的力氣。
北原賢人蹬腿往前挪了一段距離,半個身子露出陡崖,咬牙使勁。
“怎麼樣了?!”
“隔離網在晃,我爬不動。”
“不行!你去找絮風吧,我儘力堅持。”
北原賢人也不矯情,喊道:“好,如果你實在堅持不住,最好保留體力,儘量滑下——”
他話還沒說完,剛準備鬆手,隻感到一股拉力橫來,突然給他拽了出去,旋即強烈的失重感湧上大腦,
“砰!”
北原賢人隻覺得腦袋撞上了什麼東西,臉上的觸感冰涼刺骨,很疼,緊接著右臂傳來一股拉力,有人死死拽住了他,又聽見一聲痛苦的呻吟。
“你快抓住鐵網,我手疼。”他隱約聽見柏木茉優嘶啞的聲音。
北原賢人旋即清醒,手腳摸索隔離網的縫隙,再鬆開她的手,十指緊緊扣鐵網的縫隙。
“不是我。是風吹,隔離網在晃。”上麵傳來柏木茉優越來越虛弱的聲音。
北原賢人深呼吸平穩心情,明白了原委,剛才風起,吹動隔離網晃動,但他還沒來得及鬆手,才被帶了下來。
他內心苦澀,這下倒好,兩個人都下來了,誰去求救。
比賽三十分鐘,現在頂多才過去二十分鐘,而且她們回去後,等醒悟他們發生了意外,還得有一段反應時間,再加上尋找時間和救援時間北原賢人頓時頭大如鬥,恐怕還得至少堅持一個小時!但是,他或許能堅持一個小時,身嬌體弱又隨時瀕臨力竭的百合同學能堅持到那時候嗎,半腰斷裂的隔離網又能堅持到嗎。
北原賢人內心歎息,仰頭對上麵喊道:“這個雪坡的傾斜度六十左右!相當於比較高的水滑梯,如果我們能貼地滑下去,至少比鐵網完全斷裂,垂直墜落更有希望!”
保留體力的柏木茉優隻簡單說了句“行。”
北原賢人擔心瀕臨力竭的她控製不好身體重心,要是變成垂直墜落可就完蛋了,而且一先一後滑落,更容易發生大危險!
“我試試能不能移動到你那邊,我抱著你,一起滑下去,兩個人的重力加在一起更容易貼地。”
上麵的百合同學沒回話,北原賢人不知道是自己沒聽見,還是她累得不想說話,但此刻顧不得其它,趁著這會風小了許多,隔離網沒再搖晃,他謹慎地往上攀爬,也幸好,兩個人都靠近隔離網的邊緣位置,一旁就是被積雪覆蓋的陡坡表麵。
他仰頭觀察崖壁,隔離網向斜下斷裂,坡麵又是摩擦力很小的雪麵,如果沒人站上麵接引,一個人很難獨自爬上去,他熄滅了自己爬上去搬救兵的念頭。
北原賢人小心翼翼地繞過百合同學,移動到她的平行側方,靠近網側的陡坡表麵。
他謹慎再謹慎地一點一點側身,正麵朝向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雪坡陡麵,深呼吸放鬆壓力,半邊身子慢慢露出隔離網,五指緊扣陡坡地表,然後另一隻手從柏木的小腹前穿過,攬住她的腰。
“我數五聲,你鬆手,我用力把你抱過來,一定要配合好!滑下去的時候,我們用腳‘刹車’,增大摩擦力來減速。切記手彆亂動!抱頭或疊在胸前!”
柏木茉優沉默不語,但也沒阻止北原伸手抱她,北原賢人放平語氣,緩和她的緊張情緒。
“冷靜彆怕,彆心急,六十傾斜度的山坡沒那麼嚇人,一些比較高的水滑梯也才不過如此。你就當做在玩一場看不到儘頭的水滑梯,而且積雪比流水的摩擦力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