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第一輪預選,隻在明天。
最近兩天,樂隊如火如荼的盯著一首歌死勁排練。
而夜晚,那位多少沾點腦癱的音樂同行,每晚都會準時而至,不請自來,兩個人隔著一間房子,用音樂去對話,頗有點高山流水覓知音的意思。
而最令他震驚的是,那位同行是一位天才中的天才!
明明是從未接觸過的曲風,前一夜還不熟,但每到下一個夜晚,他(她)就能迅速鎖定到竅門,緊接著等到晚上,就會挑釁上門,給他有模有樣的亮一手,差點把他打擊到體無完膚。
這個世界上啊,最可恨的就是天才,明明彆人要努力一輩子的事情,而對天才來說,十分好笑的,他們隻需要努力一下下就能做到。
久保海鮮倉庫。
他和栗山來的比較早,其她人還沒放學。
栗山在一邊練聲,北原賢人便走到鋼琴前,恢複一下自己的鋼琴水平。
他學的鋼琴路數是爵士鋼琴,特點在於即興和改編,一種非常自由的風格。
至於原曲?那玩意聽一兩遍就夠了,記不住譜子沒關係,摸清楚和弦構成,直接去即興改編,管它原版長啥樣。
舉例來說的話。
彈奏爵士鋼琴——現場作一首詩,或改編一首詩。
彈奏古典鋼琴——我出上聯,你對下聯。
彈奏流行鋼琴——你給我念一段順口溜。
前兩者難度都很高,考驗的技術範疇也不一樣,不存在誰更“高貴”,誰更難。
寬闊的倉庫裡,一個人在練琴,一個人在練聲,誰都沒有打擾誰,直到背後忽然響起鶴見千夏的聲音。
“你果然學過爵士,還不隻是學過一點點。”
北原賢人回過頭,鶴見千夏不知何時,神不知鬼不覺摸到了他身後,雙手環胸,眼神饒有意思的看著他彈琴。
“會bgiegie嗎?”
bgiegie是一種鋼琴演奏手法,即左手提供律動,右手演奏旋律。
他還不及回答,鶴見千夏邁步走上來,把他擠到另一邊說道:“你負責律動,我負責旋律。”
北原賢人了然,這是又想跟他比比?
這女人是事兒精嘛,怎麼那麼多麻煩事!
鶴見千夏暼去一眼,催促說道:“看我乾什麼,快開始。”
北原賢人皺了下眉毛,內心迅速考慮起來。
他曾評價過,鶴見千夏這種人,就是標準的刺頭類型,既有天賦又有能力,心高氣傲,不甘居人之下,若壓不住她,降不了她,無法令她心悅誠服,以後指不定就會給你搞出幺蛾子事。
上一次憑實力狠狠贏了她,讓她安穩了不少,這次再調教她一下,總該讓心服口服了吧。
北原賢人心裡打好主意,話不多說,坐到椅子上。
讓他照著譜子,一個樂符一個樂符的進行,他手指的肌肉記憶和靈活度還做不到,問題很大,但自由即興發揮的爵士,一點問題也沒有。
倉庫門口,高梨絮風抱著一本書走了進來,她聞聲看去,北原同學居然在與鶴見同學四手聯彈。
她腳步一頓,不由好奇的湊上前,安靜站一旁觀看起來。
媽媽隻教過她流行鋼琴,高梨絮風聽不懂彈的東西,不過是挺好聽的,旋律很靈活,很歡快,飛舞的指法也很帥氣。
沒一會,菅原光宏也來了,同樣好奇湊上去,忍不住笑道:“這是又比起來了啊。”
高梨絮風驚訝了下,問道:“北原同學在和鶴見同學比賽?”
“不是比賽,”菅原光宏沉吟了下,“準確說是互相考驗吧。”
菅原光宏仔細辨認了下旋律,解釋說道:“現在彈的是利底亞自然大調式,爵士音階的一種,我在編曲課上學過。”
他頓了下,又補充說道:“也叫教會調式,顧名思義就是很久以前的大教堂常用調式,也可以叫中古調式,起源於歐洲古代基督教的讚美詩。”
高梨絮風沒聽太懂,但還是不明覺厲的輕輕點了點頭。
很快,鶴見千夏一改調式,換了個時代韻味差不多的旋律曲調,北原賢人不慌不忙的輕鬆配合。
菅原光宏仔細聽了下,再次開口解釋道:“洛克裡亞自然小調式,也是教會調式。”
沒一會,鶴見千夏再次出招,又改變了調式。
菅原光宏繼續解釋道:“這個也是利底亞調式,但要加‘混合’兩個字,解釋起來挺麻煩,總之就是音級不同,”
高梨絮風一副好奇的樣子,繼續不明覺厲的點點頭。
當下一次變換調式時,鶴見千夏微微停頓了下,笑眯眯的換了一個稀奇古怪的調式,北原賢人略有意外的轉頭看了她一眼,接著遊刃有餘的繼續跟了上去。
這一次,菅原光宏沒開口說話,他也一頭霧水。
高梨絮風好奇問道:“這個又是什麼調式?聽起來節奏很開朗,很明快,熱情奔放。”
菅原光宏嘴唇翕動,過了會,無奈說道:“我不知道,從來沒聽過,書上也沒學過,有點像西班牙風格,大概就叫西班牙調式吧。”
兩分鐘後。
“這一個呢?”高梨絮風再一次問道。
“我不知道,還是沒聽過。”菅原光宏內心慢慢鬱悶起來,鶴見千夏從哪學的這些稀奇古怪的小眾調式,她所學也太駁雜了吧。
而且北原那家夥,居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全部都懂,全部都能跟上,他也不是個正常人!
菅原光宏望著四手聯彈的兩個人,心裡長歎了口氣,天才啊,可真是令人討厭至極的一種生物。
他失落了會,迅速提起精神,繼續認真觀看,暗想道:鶴見千夏一直在出招,北原,你防禦了那麼久,也該反擊一下了吧。
“你很不錯嘛”鶴見千夏慢慢停下彈奏,眼神驚異看著北原賢人,“輪到你了,請。”
北原賢人微微點頭,說實話,他也非常意外,鶴見千夏還懂那麼多東西,居然跟他一樣,爵士樂的底子,後來才朝古典樂發展。
他會的那些東西,可能還真不好拿她。
北原賢人認真想了想,雙手放在黑白鍵上,彈了一段不太像樣的旋律,聽起來毫無調性可言。
一會雙手眼花繚亂的砸重音,琴聲混亂又嘈雜,一會又寥寥幾個音點綴,寧靜至極,就像在胡亂瞎彈一通。
高梨絮風總覺得這不像是在彈琴,眼神困惑的轉頭問道:“菅原同學,難道這是一種很特殊的調式嗎?”
菅原光宏沉默了下,其實他覺得北原是在瞎彈,這樣彈琴,三歲的小孩都會。
唯一能說道的地方,也就是指法看起來挺專業。
鶴見千夏驀然怔了下,表情越來越古怪,轉頭問道:“先鋒?前衛?”
北原賢人點了點頭,“先鋒爵士。”
鶴見千夏表情頓時更古怪了。
高梨絮風又問道:“先鋒前衛爵士是什麼意思?”
菅原光宏表情同樣古怪至極,他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先鋒就是前衛,一個意思,一種實驗室性質很強的音樂,我也不懂,隻能拿教科書上的內容給你解釋。”
“先鋒爵士樂非常自由,它可能是極其嘈雜的,也可能是極其安靜的,大量不和諧音,節拍打亂——傳說中的無調性爵士即興——它麵對的不是大眾,無關商業市場利益,而是扣心自問,純粹是一種深刻的思想,是一種虛無縹緲的靈魂闡問,是一種學術上的音樂。”
北原賢人停下彈奏,內心有點尷尬,他會的東西,說不定鶴見千夏也會,於是乾脆就把老唐的作品拿了出來。
老唐曾是川音的爵士樂教授,罹患癌症辭職之後,老唐就走火入魔了,埋頭研究起先鋒爵士,他剛才彈的那段,就是老唐罹患癌症,生命中最後那段時光,心有感悟所創作的作品。
大段混亂而瘋狂的不和諧音,代表生命彌留間的絕望和不甘,而最後的寧靜,是看破生死,坦然相迎的淡然寧靜。
其實那一段,形散而神不散,隻有真正懂的人才能聽明白。
“先瘋爵士”就是這種神奇玩意,懂就是懂,不懂就是懂,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隻能說聽多了自然就懂。
菅原光宏沉吟了下,又補充道:“不管什麼音樂,隻要牽扯上‘先鋒’和‘前衛’這兩個字,那就絕不簡單,不是一般人能涉足的領域,那是隻有真正的大師,才有資格和能力,嘗試去探索的音樂的未知區域。”
高梨絮風驚訝問道:“北原同學是音樂大師?”
“彆問我,我不知道,你去問他吧,”菅原光宏聳了聳肩,“我猜不是他創作的,可能是他那位神秘老師的作品吧,就像市麵上很多輕劇情那樣,總有一些天才,背後藏著神神秘秘不可告人的師父。”
鶴見千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剛才那一段,可以說徹底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先鋒爵士你老師是誰?難道還能是山下洋輔?菊地成孔?梅津和時?”
北原賢人默然無語,她說的那幾個,無一例外全是日本的爵士樂大師級人物,在世界上都是響當當的大佬。
雖然日本的流行音樂圈日益拉胯,但爵士樂,依舊蓬勃向上,一直在為世界爵士樂壇持續輸送人才。
“問這麼多乾什麼,我老師是很厲害,但不想告訴你,就是這樣吧。”
鶴見千夏也不生氣,比起他老師是誰,她更好奇眼前這個人。
他能用吉他視奏高難譜子,光這一點,已經秒了東藝百分之九十九的學生。
而且爵士樂也不一般,腦子還異常聰明,再考慮到他才十七歲難道這家夥是百年一現的天才?
鶴見千夏走上前,神情欣賞的拍了拍北原賢人肩膀。
“後輩,確實很厲害嘛,是有狂妄的資本,以後有沒有興趣來東藝?學姐罩著你。東藝不缺漂亮的女孩子,你看上誰告訴我,我幫你追。”
北原賢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沒回答。
倉庫門口,鶴見千春腋下夾著一個小提琴盒子,快步走進來,小臉奇怪的看了看他倆。
第一次見那個碧池露出那種惡心的表情。
“喂,碧池,你要的東西我借來了。”
鶴見千夏暼去一眼,旋即綻放笑容,“不錯嘛小春,居然真能把它搞過來。”
北原賢人詫異看過去,是一個小提琴盒子。
鶴見千夏上前打開盒子,等亮出裡麵的小提琴,北原賢人瞬間愣住了,眼神漸漸變得難以置信。
她居然真把西門吹雪的劍,給借過來了!?
一個月前,鶴見千夏坑妹妹,想要諏訪內晶子手裡的那把小提琴,當時他還不相信能要到,而現在北原賢人愣愣望著那把小提琴,啞口無言,隻能內心感歎,鈔能力確實是厲害。
小提琴海豚,世界五大名琴之一,無價之寶,如果一定要給它定一個價格的話,它的起拍價會是一千萬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