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盯著陸臨舟的眼睛,試圖從他眼底看出些什麼。
好在他眸底還是一片清澈天真,一看就是傻子樣兒,跟那天的冷冽銳利全然不同。
看來隻是生了氣,直呼她大名來著。
“敢直呼嫂嫂大名?反了你了!”林穗穗用食指推了他腦門兒一下:“你要麼忍忍,要麼自己趕緊的。待會兒跟我一起去挖野菜,聽到沒?”
陸臨舟有些氣餒,點了點頭,頭就垂下沒再抬起來:“哦。”
林穗穗見他可憐模樣,伸手摸了摸頭頂:“乖寶寶,嫂嫂等你,嗯?”
聽她這麼叫他,陸臨舟委屈的臉上才柔和了幾分:“嗯,好,臨舟會快。”
“乖。”
林穗穗嘴上誇著,心底卻道。
他能快?!騙鬼呢!
……
陸臨舟從房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了。
他看起來不太高興,也不想看林穗穗。
林穗穗見他蔫蔫的模樣,偏頭湊上去,對上他的眼睛,問:“怎麼了這是?愁眉苦臉的?”
陸臨舟“哼”了聲,去拿了背簍和鋤頭,悶頭就往外走。
“怎麼氣成這樣?”林穗穗有些好笑,腦子靈光一閃,問他:“還在難受?”
陸臨舟腳下一頓,林穗穗想,她應該是猜對了。
陸臨舟轉過頭看她,眉頭緊皺:“出不來。”
“……”林穗穗差點笑出聲,她清了清嗓子,安撫道:“那行,把你那些沒地兒出的力氣用來挖菜,挖完了回家好好洗個涼水澡,保證沒事了。”
“哼!”陸臨舟氣衝衝扛著鋤頭往前走,林穗穗忙不迭跟上。
到了地方,林穗穗指揮陸臨舟去挖金銀花,自己就在田埂上揪蒲公英。
這些都是給陸臨舟解毒的,他能早點清醒過來,就能早點回省城認親,她也就能早點以救命恩人的身份留在省城了。
天氣有點熱了,陸臨舟脫了外套搭在背簍上,裡麵隻穿了個白色背心。
林穗穗手裡乾著活兒,餘光卻黏在五步開外的陸臨舟身上。
明明是個普通的,根本沒有剪裁一說的汗衫,穿在他身上卻格外好看。
山風卷起他微微汗濕的白背心,蜜色腰線隨著挖藥的動作若隱若現,手臂肌肉更是緊繃,線條好看。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陸臨舟轉過頭來看她一眼。
正好,一粒汗珠順著他流暢的下頜落入鎖骨窩裡。
一陣風吹來,她手裡的蒲公英散開,絨毛糊了滿臉。
“這哪是傻子,明顯是人間凶器……”林穗穗猛咽口水。
雖然原主勾搭傻小叔子的行為令人發指,但陸臨舟這皮囊……原主倒是不傻。
不多時,烏雲黑壓壓壓過來,風卷著枯葉翻湧而來。
一聲悶雷響起,林穗穗看了眼天,催促道:“要下雨了,趕緊挖了走!”
陸臨舟回頭看她,突然把鋤頭往地上一杵,歪頭盯著她泛紅的臉:“穗穗熱嗎?臨舟給你扇風!”
說罷,他揪起衣擺,替林穗穗扇風。
“停!”林穗穗出聲製止,可他衣角掀了一半,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都看到了。
她一把按住陸臨舟的手,布料下緊實的腹肌燙得她指尖都麻了一瞬:“不想挖就走,彆搞這些有的沒的。”
“你臉紅,很熱。”
“我不熱!”林穗穗煩他太軸,總不能讓她說她是看肌肉男看得吧?
“哦。”陸臨舟把竹簍和鋤頭拿起來,卻沒穿外套。
林穗穗把他的衣服從竹簍邊上拿起來:“穿上,起風了小心著涼,而且馬上要下雨……啊!”
林穗穗話沒說完,陸臨舟突然回身將她攔腰抱起。
“你乾嘛?!”林穗穗驚了下。
這要是被村裡的人看到,隻怕又要戳她後脊梁骨了!
“要下雨了。”陸臨舟抱著她跑了起來:“不讓穗穗淋雨。”
一路上,陸臨舟的汗衫被汗濕透了,精瘦的胳膊卻緊箍著林穗穗的腰,不放她下來。
林穗穗頭靠在他頸窩,嗅到汗水混著金銀花的氣息。
“放我下來!”林穗穗捶他後背:“讓人看見又要說閒話!”
陸臨舟笑了下:“有人,你就把臉遮住。”
“……”遮臉有個球用啊?
到了家門口,陸臨舟將她放下,鼻尖蹭過她發頂:“穗穗香!”
“香你個大頭鬼!”林穗穗推開院門。
雨終究沒下成,也沒人看到陸臨舟抱她回來。
……
傍晚,王護士托了人捎信來,藥配好了。
陸臨舟怕下雨,不準林穗穗出來。但她一天吃不上藥,一天就會焦慮肚子裡被種上種子。
林穗穗沒管陸臨舟的阻攔,讓他把菜給擇出來,又多囑咐了幾句,就匆匆趕往衛生所了。
到衛生所的時候,王護士已經給她把藥包捆紮好了。
見她進來,指了指門口的藥:“那藥是你的,一天煮一副,分兩頓喝,明白沒?”
林穗穗拿起藥包,標簽上寫著“痛經散”。
是她的藥。
林穗穗把錢拿給她:“好,謝謝王姐!”
王護士拿錢的時候又說了句:“這藥……”
“知道的。”林穗穗晃了晃油紙藥包:“孕婦忌用嘛!”
……
林穗穗從衛生所出來的時候,外頭就開始飄雨了。
她揣著油紙藥包,不想藥被打濕。
柳灣小學的趙老師推著二八大杠等在外麵,車鈴按得叮當作響。
“穗穗同誌,我捎你一程!”
林穗穗認識他,他是陸臨山的朋友,對她這個亡友的妻子總是多照顧上幾分。
自從陸臨山去世,他來陸家幫了不少忙。
林穗穗剛要推辭,雨就變大了。
豆大的雨點砸在藥包上,林穗穗走回去得半個多小時,藥怕是會被淋透。
趙老師拍著後座催道:“下雨了!快上來!”
“好,謝謝趙老師。”
林穗穗把裹了油紙的藥包放進他車筐,車筐上有遮蓋,應該淋不著。
騎車回去十分鐘,藥放在車況裡,肯定保得住。
車子騎出去沒多久,天上的雨就落得愈發猛烈了。
雨下得有些大,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泥濘路上,車子起起伏伏,顛簸得很。
當趙老師的車軲轆碾過第三個泥坑時,林穗穗有點繃不住了。
再這樣折騰下去,他們遲早……
“哎喲!”趙老師一個急刹車。
林穗穗終於知道什麼叫立fg了,地上濕滑,他這一急刹車,兩人直接就從車上飛出去了。
林穗穗摔到地上,眼睜睜看著車筐裡的藥包彈出來,在空中劃出道優美的拋物線。
“我的藥!”林穗穗要去撿,卻突然傳來羊叫聲。
一群羊正好從坡上衝下來,林穗穗的藥好巧不巧,正落在羊群中間。
林穗穗連滾帶爬撲進泥水裡,卻看見頭羊正用蹄子踩破藥包,舌頭一卷,就是一大口藥材。
這還不算,頭羊吃了,其他的羊也湊了過來。
五頭羊圍在林穗穗破碎的藥包前,歪著嘴巴嚼嚼嚼。
“還給我!!”林穗穗撲過去搶,卻被甩起來的羊尾巴濺了滿臉泥。
林穗穗跌坐在地上,絕望地看過去。
藥包已經被撕得稀碎,裡麵大部分的藥都被羊給吃了,剩下的一點碎末,被落下的雨滴衝散,順著雨水流走了。
“造孽啊!”林穗穗無能狂怒:“我的藥!!”
……
這些吃了林穗穗草藥的羊,是李大爺的。
李大爺是柳灣村扶持農業的“重點戶”,算是村裡地位比較高的老人。
林穗穗愣了一會,直到趙老師過來扶她,才回過神來。
“穗穗同誌,你沒事吧?”趙老師深一腳淺一腳地到她麵前,伸手扶她:“快起來快起來。”
雨小了點,林穗穗艱難從地上爬起來,身上都是泥水點子。
李大爺抄起趕羊棍過來趕羊,頭羊戀戀不舍地吐出半截藥包。
好家夥,藥都吃光了,差點連紙都吃進去。
連羊都跟她搶藥吃,她這是什麼命啊?
“對不住啊!穗穗丫頭!”李大爺掏出皺巴巴的五毛錢:“頭羊上個月剛配種,這是發羊癲瘋啦!亂吃!”
林穗穗攥著錢,心裡直呼命苦。
事已至此,她也沒法再追究什麼。
李大爺還要趕羊回去,趙老師要去公社辦事。
林穗穗擺擺手,讓他們都走了。
林穗穗歎了口氣,正要邁步,雨幕中卻突然冒出個披著塑料布的身影。
“穗穗,回家!”陸臨舟下半身淋了點雨,上半身裹在塑料布裡倒是還好。
林穗穗心裡煩著,低頭想撣掉身上的雨。可淋濕的衣服哪有什麼必要再撣。
“彆碰我。”林穗穗躲開他的手:“我要去衛生所!”
陸臨舟不高興,抬手用塑料布裹住兩人:“不去,淋雨要生病。”
他滾燙的掌心按在她額頭,因為之前她就是這麼做的。
“放開。”林穗穗掙紮:“我的藥都沒了,我得回去再開一副。”
一天不吃下那藥,她就一天睡不踏實!
陸臨舟很生氣地低聲道:“我陪你去!”
……
林穗穗再到衛生所的時候,王護士正要下班鎖門。
王護士轉過身來,上下打量她:“掉河裡了?”
“沒,淋雨了。”林穗穗回答。
王護士有些不滿:“寒涼淤堵體質少沾涼水,怎麼還淋上雨了?”
“王姐,藥被羊吃了。”林穗穗攤手,手裡是剩的一點打濕的草藥碎末。
王護士突然頓住,沒說話。
“王姐,臨舟還在外麵等我,你能再給我開點嗎?”
王姐目光落在她掌心那點可憐的碎屑:“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藏紅花,我知道。”
王護士看著她,神色無奈:“給你的是我留著備用的,最後一味了。”
林穗穗一愣:“什麼意思?”
“新貨得等下個月船運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