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和摸了摸腦門，十分不解，“打工有什麼不好的，你現在要自己種菜，要下地乾活，每天還要熬夜來賣菜，你一天能睡幾個小時啊？！
如果去江心菜場當場長，市場銷售的事不用你管，隻需管理好菜場的日常生產，收入更高，還更輕鬆，每天有大把時間陪老婆孩子，想去城裡吃肯德基、看電影，下班了也隨時可以去，想去釣魚就去釣魚，不比你現在苦哈哈種菜強多了！”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一旁的易龍都有些動心了。
主要是現在舅舅太累了。
媽老漢都說舅舅是拚命三郎，以前是懶得讓人心寒，現在是拚得讓人心慌。
他也來了一個多月了，唯一見舅舅休息的時候，就是那幾天釣黃鱔，嚴格來說也不算休息，而是娛樂，還壓榨了他的睡眠時間。
如果能輕鬆的掙錢，那多好呀！
但他還是看見舅舅搖了搖頭。
“你不懂。”
徐和嘴唇蠕動，有種想罵人的衝動，三個字就把他打發啦？
陳家誌又問道：“今天要不要拿菜，降價了，菜心35元件，豇豆15元斤。”
“我都來了，能不拿菜嗎？”徐和戲謔道：“難得，鐵公雞也會主動降價。”
“拿多少？”
徐和見他麵無表情，頓感沒勁，開始摸錢，“3件菜心，20斤豇豆，給，一共135元。”
易龍已經在準備送貨了。
今天沒去借板車，隻能他和徐和一人先搬一件過去，再回頭來拿豇豆。
陳家誌原本想他去送，易龍守攤，但易龍端著菜筐就和徐和走了。
他尋思著現在有貨車了，也該去買個板車了。
一直到易龍送完菜回來後，菜心也賣得很慢，反而價格更貴的豇豆賣出去了不少。
不過降了價後，來問的人裡，十有八九都能成交。
所以菜也在慢慢出。
隻是都是些小客戶。
等到四點過時，陳家誌才看到老吳、卷毛、377還有另一個熟客，一共四個人，一起來到了檔口前。
陳家誌笑著站了起來，摸出了煙，“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
老吳揶揄道：“這不你陳老板麵子大嘛，今天市場上可還有菜哈，價錢還得降點。”
“早降了，35元一件。”陳家誌攤了攤手，“是你們自己不早點來。”
“……”
老吳、卷毛四人皆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前兩天為了讓他降點菜價，幾人可謂是鬥智鬥勇，每天都要酸幾句，降一點價可謂辛苦至極，昨天才一口氣砍到了40元件。
原本想著今天市場上來了預冷菜心，便想再砍價，隻是一個人沒把握，四人便商量一起晚點去拿菜，再壓點價格。
結果人早降價了。
靠，這有點不像陳菜農啊！
陳家誌喊了一嗓子，“嘿，愣著乾嘛，還拿不拿菜？”
老吳最先回過神，尷尬地笑了笑，“拿，過來就是拿菜的，我拿3件菜心。”
卷毛跟著說道：“我要4件菜心，30斤豇豆。”
陳家誌聞言抬頭看了看卷毛，訝然道：“可以呀，生意越做越好~”
卷毛笑了笑：“還行，混口飯吃，我先走了~”
快步離開56號檔口後，卷毛莫名有些心虛，挖了好幾天的牆角後，終於略微有了點斬獲，雖然沒賺錢，但心裡舒坦呀！
“老茅，還在拿陳菜心的貨呢？”
“嗯呐。”卷毛下意識回了一聲，才看清來人。
劉胖子，也是餐飲采購，前段時間在56號檔口拿了半個月菜心。
他也試圖挖牆腳，但沒想到對方不給機會也就算了，還直接不拿陳菜農的菜了。
劉胖子戲謔道：“他那菜賣那麼貴，你們一個個的還上趕著去送錢，咋想的啊？”
卷毛淡淡的說：“圖個穩定。”
劉胖子麵露不屑的笑了笑，嘲諷道：“都是成年人了，你咋還來搞笑呢，在這批發市場上，哪來的穩定啊，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卷毛語噎，搖了搖頭走了，以前他也是這麼想的。
劉胖子往地上吐了口痰，“腦子有問題~”
…
四個老客戶接連報了單，四個人拿了12件菜心後，便隻剩4件了，賣完不成問題。
收了錢後，陳家誌又去6號檔口借了人力三輪，一次性把剩下的菜送完才回了檔口。
又少了兩件菜，易龍也給了他70塊錢。
“舅舅，下次你讓我試試騎三輪車去送貨。”
“你會騎車了？”
“昨天學會了，我老漢兒的車我可以騎得走了，就是腿還不夠長，得站著騎，容易卡襠。”
“……”
他倒是沒注意到易龍會騎車了，提醒道：“最好再多練練，你小心點，彆自得，這時候最容易摔跤了。”
“沒事，騎車還挺簡單的，我錢也存得差不多了，過兩天也去買車。”
“可以哦，小夥子，你們村裡你應該是第一個有自行車的吧？”
“那當然！”
易龍嘴角的弧度都快壓不住了。
陳家誌笑了笑，說道：“來，給你錢，再去買點吃的回來。”
“要得，交給我嘛。”小夥子跑得飛快，一溜煙就消失了。
還剩3件菜，估計也得靠磨時間慢慢賣出去，陳家誌便坐上貨廂，整理了會兒鈔票，易龍便帶著兩份腸粉回來了。
“舅舅，來，給。”
“可以喲，還會換著花樣買了，下次要帶點辣椒就更好了。”
其實陳家誌不太喜歡吃腸粉，但也不挑，和易龍一起吃了起來。
一直堅持到5點過，才賣完了最後3件菜。
這樣賣菜不太得勁，有點磨人，半個月前，這時候應該都睡了一覺起床了。
車子起動，出了市場後才開始平穩行駛。
“小龍，你睡會兒吧。”
“沒事，我不累，對了，舅舅，今天賣了多少錢？”
“1100多。”
“有點少~”
“也不少…”
用餘光瞄了眼，易龍已經睡著了，陳家誌心裡想著，這小子，心氣還不小啊，一千塊都還嫌少。
當菜農就是這一點好，除了自由，還能每天都見著收入，踏實。
他又想到了徐聞香，這女人有點執著啊。
還是哥的魅力太大了，走到哪兒都能發光，莫名想到了前世回蓉城後，他在地裡耕地時，都有路過的穿著花裙子的女子逗留閒聊，問他結婚沒有。
他還回去和李秀炫耀~
陳家誌摸了摸才理了發的腦袋，又看了看後視鏡，果然很有味道。
…
雲杉酒店。
徐聞香不可思議的看著徐和，“陳菜農拒絕了？”
徐和點頭道：“拒絕得很乾脆，他說他不可能打工，一輩子都不會打工。”
徐聞香被氣笑了，緩了一會兒，才又問道：“你怎麼和他說的？”
“就說你給他爭取了很高的待遇，乾好了不比自己種菜差，還更輕鬆，不用熬更守夜，有更多時間陪老婆孩子~”徐和問道：“有問題嗎？”
“沒問題。”徐聞香有些失望：“可惜了我給他準備的方案。”
“什麼方案？”
“除了基礎工資、提成和獎金外，還打算給他5的菜場乾股，但前5年隻有分紅，退出就沒了。”
“嘶~”徐和驚了：“這其他股東能同意啊？”
徐聞香：“吵了一架，不同意能怎麼辦？已經投了那麼錢進去，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唄。”
徐和感覺事情沒有表麵上這麼簡單，“那現在怎麼辦？”
徐聞香：“我再去找一次他吧，聽聽他的想法，你覺得怎麼樣？”
徐和思索片刻，沉吟道：“條件已經很優厚了，但以我對陳菜農的了解，要讓他和菜場綁定5年，是一丁點可能性都沒有~”
“你覺得多久合適？”
“一年吧，對雙方都好，兩邊覺得不行，都可以隨時退出。”
“嗯，我再和股東溝通一下，明天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找陳菜農~不對，陳老板！”
陳老板這幾個字她說得特彆重，不想打工，那不就是想當老板嗎？！
…
天高雲淡，有些悶熱。
屋裡的收音機聲音放得很大，台階上坐著一個又一個菜農，煙霧繚繞。
易定乾說道：“家誌，聽新聞，台風好像離我們這兒有點遠啊！”
“是呢，隔了好幾百公裡。”李明坤說：“這台風要不來，我這菜不是白白多等了兩三天，早上菜價可又跌了。”
郭滿倉抽了口煙，砸吧嘴道：“地裡的菜也長大了不少~”
陳家誌也感覺很納悶，這台風是有消息了，但隔著老遠呐，新聞上也隻是象征性發了個災害預警。
“我還是想多等一等，再熬兩天。”
“你熬吧。”李明坤說道：“我是熬不動了，今天得多收點菜去了。”
這一天，易定乾、李明坤和郭滿倉都多收了菜去，私下裡也對陳家誌發了牢騷。
就連隔著不遠的江西老表也多有埋怨。
不是他，一群人也不會出工清理水溝，菜也不會多留兩天。
陳家誌心知肚明。
但還在堅持，晚上依然隻收了25件菜心，即使不是這次，後麵也肯定還有其它台風。
總不可能，他這隻蝴蝶，把本該來的台風都給扇沒了吧。
第二天早上回來，地裡有些菜花都開了出來。
李秀也有些焦急了。
陳家誌依舊不為所動，一上午都獨自在地裡檢查，查漏補缺。
大約十點時，天熱了起來，才回了家，去廚房裡舀了一盆放涼了的綠豆湯喝。
正喝著時，收音機裡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緊急預警，台風弗雷德在南海突然北折，路徑突變，預計六個小時後將在湛江登陸。”
“緊急預警……”
一遍一遍的重複，一個個菜農都從家裡跑出來，整個菜場瞬間就聒噪了起來。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也轉進了菜場的碎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