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驚瀾的精神波動直追夏鋒而去。
賀麒麟則來的很快。
無視門口想用言語拖住他們的工作人員，直接闖了進來。
當看到尚還安好的季浮遊後，賀麒麟明顯鬆了一口氣。
“季隊長，你沒事就好。”
他道了一聲：“專門負責監控這個夏瘋子的人向我彙報了消息後，我第一時間和我父親趕過來了，總算是在他發瘋前，攔住了他。”
“發瘋？”
季浮遊有些奇怪。
“夏鋒，就是這個瘋子。”
賀麒麟苦笑道，緊接著，又補充了一聲：“或者說，是有些人專門拋出來用作威懾的一把利刃，而他本身也知道他就是這把刀，所以，行事間變得更加瘋狂，現在已有失控的風險。”
“哦？”
季浮遊看了一眼兩人：“既然已有失控風險，那為什麼不乾脆將他除了？”
“呃……”
賀麒麟一頓，片刻才道：“雖然瀕臨失控，但他終究不是真瘋，他很清楚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他微微思量道：“或許他也明白，除非他能修成精神大師，擺脫利刃的身份，否則，他想真正發瘋都沒有資格。”
說完，這位天之驕子甚至還能歎息了一聲：“也是一個可憐人。”
“可憐人。”
季浮遊聽到這話，就知道了賀麒麟的本質。
本質上，他和夏鋒是同一種人。
或者說……
同一個階級的人。
若非屬於同一階級，怎麼可能產生這種共情？
一時間，他臉上似乎有了一絲笑容：“這個可憐人剛才可是差點要致我於死地。”
“這件事，我會讓夏院長給季浮遊你一個交代。”
賀麒麟神色微微凝重。
言語中自有不怒自威之勢。
“倒也用不著夏征出麵，對付他，我一個人就夠了，他不是要殺我？我給他這個機會，你們隻需要出麵替我攔著點那兩位武師。”
季浮遊道：“既然他和你們不屬於一個陣營，他們動手了，你們進行反擊，應該並無不可。”
“這……”
賀麒麟停了停，道：“我們在組建天榜委員會上剛剛壓了他們那些人一籌，他們估計心頭不滿，於是借著這個由頭惡心我們一下，這個時候，我們需要謹慎行事，穩住大局，萬萬不可因此給了那些人攻擊我們的理由，影響到天榜委員會正式成立。”
“哦，你的意思是他能殺我，我不能殺他？”
季浮遊緩緩道：“他剛才，不止要殺我，還要誅連我身邊之人。”
“當今社會，還有誰有那麼大膽子行誅連之事？”
賀麒麟笑著道：“夏瘋子看上去行事瘋狂，可最擅長的還是極限施壓那一套，乍看之下，似乎隨時可能翻臉將事情推到極其極端的方向，可實際上他行事很有分寸。”
他似乎對夏鋒行事看得很清：“真要讓他付諸行動了，他反而會踟躕不前，色厲內荏就是對他行事風格最好的寫照，放狠話麼？誰不會，若非如此，哪怕他是夏院長之子，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色厲內荏。
好一句色厲內荏。
他相信賀麒麟的判斷。
讓夏征去殺賀麒麟、殺賀麒麟一家，他不敢。
連顧飲冰他都不敢動。
因為賀麒麟、賀驚瀾所處的身份，給夏鋒一百個膽子，他也隻敢叫囂兩句而不敢付諸行動。
就像他自己說的，收益和風險不成正比。
可他呢。
他什麼身份？
夏鋒真動手了，又需要承擔什麼風險？
“那枚禦劍術傳承晶石，不好收啊。”
季浮遊似笑非笑。
“在其位、謀其事、承其責。”
賀麒麟笑了笑，但又馬上保證道：“季隊長你放心，我們的人時刻盯著夏瘋子，絕不會給他亂來的機會，另外，今日之事，我們也會警告他們身後的人，這種行為，絕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態度很認真。
那種姿態……
充分讓季浮遊了解到了什麼叫尊重，什麼叫……
禮賢下士。
士卒的士。
甚至……
死士的士。
他和賀麒麟在豐沃神廟的合作很順利、很舒暢，因為這位賀家麒麟兒真的很會做人。
待人處世，如沐春風。
現在看來……
都是假象。
當然，這並不是說那一幕幕都是假的，未曾發生。
他的如沐春風隻建立在一個基礎上——這個人有用。
季浮遊理解。
但他同樣理解，為什麼楊開泰會不喜歡賀麒麟這個表哥了。
“那麼，希望賀隊長幫我把人看好了，我在天都市可還要待一天，這一天裡不會有什麼意外了吧？”
季浮遊說著，又看了一眼研究院內部：“我正在打造的指環，也不會有問題吧？”
“絕對不會有問題。”
賀麒麟言辭鑿鑿的保證，同時道：“另外，夏鋒必須要就這件事給你一個交代！他不給你交代，我就去找夏征！他們必須為你遭受的這番驚嚇給出賠償！”
季浮遊點了點頭。
當下，他和賀麒麟一起，回到了精神能者協會。
到了協會，關上門窗。
他腦海中回想賀麒麟那番話。
在其位、謀其事、承其責。
從一枚禦劍術傳承晶石開始。
也從天榜委員會候選委員這個身份開始。
他收下了傳承石，不止得到了屬於自己的利益，又將具備天榜委員會委員的身份，針對，自然也會隨之而來。
合情合理。
想得到什麼，就得付出什麼。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唯一不同的是，他以為自己再怎麼著，也該是和賀麒麟、顧飲冰這些人同一個級彆的人物，相當於他們的合夥人、合作者。
可現在看來，在他們心目中……
他就是棋盤上，衝鋒陷陣的“卒”字棋。
隻是他自己身陷棋局不自知，反而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的階級再度跨越，一步一步，從最末尾和江逾白等人相當的第十級，跨越到了媲美賀麒麟、顧飲冰等人三四級的地步。
他甚至想到了和顧飲冰無極劍意的交換。
沒下文了。
或許在這位顧小姐眼中，讓他和她的無極劍意相互交換，本身就是一種恩賜，結果，他卻沒有把握機會。
或許她心中，還認為他不識抬舉。
“長見識了，真長見識了。”
季浮遊由衷感慨了一聲。
他先前一直懷疑，古代那些死士明知道造反必死，為什麼還跟著將軍、家主去做這種殺頭的買賣。
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死士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死士。
甚至認為自己在慷慨赴義。
士為知己者死。
他們覺得，自己的死，是在成就大義，證明自己的人生價值。
一如天榜委員會的利益之爭。
如果他陷入其中再深一些，他會覺得，天榜委員會是為了應對文明試煉而成立，所有阻止天榜委員會成立的人，都是反人類者，都是在和人類為敵！
他殺死那些人，是在為人類文明而戰。
何其高尚，何其偉大！
縱然身死，也死得其所！
但將立場放到夏征那些人那邊……
迷霧戰爭研究院，本身就是為了迷霧戰爭而存在，裡麵如徐煉那種工作人員，他們做的事，就是研究迷霧中的材料，攻關迷霧中的神兵利器，製造出可增強狩獵者的強大裝備，以協助他們征服迷霧、擊潰迷霧。
在這種本需集中事情乾大事的環境下，第三議長突然要成立一個天榜委員會……
這是在乾什麼！？
對抗迷霧本就需要集中所有力量，你還要將精銳人手分離出去！？
為了掌握更多權力，連迷霧入侵都不顧了！？
這種為了自身利益罔顧大局的人，該不該死！？
“大開眼界。”
季浮遊心中如實說道。
大開眼界之餘他亦是思索，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他平日裡獨來獨往，怎麼一下子就全變了？
“是什麼乾擾了我？”
他心中詢問。
並且在下一秒已經得到了答案。
“天位榜關聯到的吞星魔物！”
他思緒清明：“麵對那種魔物，我內心深處十分明白，那根本不是我所能戰勝的恐怖，以至於，我本能的想要抱團取暖，想要聯合其他人，並認為隻有借助群體的力量才能和祂對抗……”
為此，他在昨天的宴會上，甚至生出了將預知夢境內容告知第三議長的念頭。
“天位榜關聯到了吞星魔物，吞星魔物帶來的壓迫，讓我不由自主靠近楊開泰、賀麒麟，進入了一個個群體，變得不再和以前一樣。”
他笑了笑。
當時縱然麵對方棲雲的幾番邀請，他也是毅然拒絕。
相較於眼前賀麒麟、夏鋒這一層麵明麵上、暗地裡的手段交鋒……
方棲雲，包括隨後的方天畫……
手段都太幼稚了。
好在……
他明悟的及時。
“賀麒麟不信夏鋒會殺我，會誅連我身邊所有人，覺得他在大放厥詞，色厲內荏，但……”
他頓了頓：“我信。”
“為了天榜委員會能順利成立，謹慎行事，穩住大局？”
人家都殺上門來了，還要怎麼謹慎？
季浮遊閉上眼睛。
無數未來夢境的畫麵一一閃過。
千金難買早知道！
這些預知到的未來片段，堪稱最寶貴的財富，足以左右整個世界，乃至人類文明的進程。
所以……
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比得上這些寶貴的信息？
“大局。”
季浮遊笑了笑，心障破散，思緒澄澈，頓覺海闊天寬。
他甚至有心情中二一番。
“我就是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