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長啞然失笑,他對那頭豬沒有半點想法,僅僅隨口一問,小瞧妖豬為了生存磨煉出來的狡猾智慧,眨眼間逃得不見蹤影。漫步走上當年那座作為花間節點的矮山。打量一番,山頭平平無奇,早已失去往昔神秘加持。逗留片刻,徐源長回頭往山下遠處看去,與那頭駐足觀望的黑毛妖豬目光對視,他沒做理會,從另一邊下山,繼續自己隨時沉浸觀察各種物品入微的奇特修行。他漫無目的,不分白天黑夜。走到哪裡都是修行,也不知過去多少年,修為和心境漸臻圓滿。手頭有老黎給的太元石、固基石、增魂靈玉和命木石,都是可以輔助他破境晉級的天材地寶,誰能有他這般優渥的資源條件?目前尚差缺一個沉入天人感應的契機。他不急不躁,打磨沉澱自身法力,將似幻似真的百幻之境,通過入微領悟到變幻什麼都能以假亂真地步,不過這仍然屬於外幻,受修為境界限製,難以對付和影響到高手。修幻之道由外而內,循環往複,想要破境極為艱難。後麵遠遠綴著一頭鬼鬼祟祟的豬,他歇它也歇,他走它也走。數日之後,一場傾盆大雨不期而至,將獨立荒野山頂望氣入神的徐源長驚醒。那頭豬躲在樹下岩洞內,看著雨幕中的道士發呆。徐源長回頭朝岩洞方向招了招手,待妖豬停在百丈外,道:“你跟著我也沒用,我與堇紫不熟,不會收留你,更沒有理由接納你,你儘快回南方去,今後少造殺孽,潛行隱居,或許能夠壽終正寢。”他說得很直白,很不看好妖豬的未來。人族地盤苟且生存的妖物,要不被收服帶去戰場出生入死,要不被巡視修士剿滅打死,沒有其它出路,像追風能夠在野外晉級到三階,已經算是奇跡了。妖豬眼中露出強烈的求生**。它跟了道士幾天,很多問題利弊翻來覆去考慮清楚。當它下定決心想跟著道士混的時候,才發現道士視它為敝帚。道士對它沒有惡意,它可以憑本能感受出來。道士不想收留它,嫌棄它是一個修行路上的累贅,它亦能很清晰地察覺到了。走近一些,淋著大雨,妖豬哼哧哼哧表達著它的誠意,它等不到堇紫,心底充滿失望,又想要活下去,必須指望不覬覦它一身皮肉的道士。它的行蹤已暴露,隻要它離開道士,時刻麵臨被圍剿危險。“你發現了一座修士遺跡,想將遺跡中剩餘的寶物,全部送給我,想當我的小跟班?”徐源長稍有些訝異,也弄明白追風能夠晉級的緣由,經常土遁的妖豬無意中闖進一座遺跡,吞吃了不少好東西,否則野外妖物想要突破到三階,千難萬難。這頭精明豬打的一手好算盤。用遺跡中的寶物,作為條件換取跟隨他混的機會,不願做靈寵,而是換一個來去自由的跟班身份。“我不差錢,寶物夠用就行,你走吧。”擁有一座映彩晶石礦的徐源長,確實能夠說得起這種大話。他突破在即,又不像柳纖風那樣喜歡收留妖物,他需要清靜和自在,不要一頭豬當跟班。妖豬急得差點要下跪,送上門的寶物啊,不要白不要。它是頭一回體驗到有寶物送不出的難受。當初可是拚著差點沒命的代價,千辛萬苦換來的一座遺跡。妖豬哼哧哼哧幾聲,從口中吐出一顆銅錢大土黃色珠子,雨水衝刷下,珠子飄向三十丈外的人類道士,它擔心道士不信,將它吞進腹內慢慢煉化的寶物當證據,那地洞還有好些它搬不走用不著的物品。它發現當一個小跟班好難。徐源長伸手虛點,將珠子定在三丈之外,仔細觀察幾眼。這顆寶物原本的品秩較高,他推斷是五階,不過掉到隻剩三階了,靈性幾乎損失殆儘,要不然追風沒有煉化的可能。“你想請我去遺跡瞧瞧……願意用做一百年靈寵為代價跟我混,罷了,先去你說的遺跡。”徐源長將珠子還給眼巴巴的妖豬,他不會再被妖豬憨厚的外表蒙騙,這家夥警惕得很,耳朵豎得筆直,還不時調轉方向,察覺丁點異常肯定一頭鑽地遁走,不帶猶豫的。他也沒有謀算一頭豬的想法。追風身上乾淨得沒有黑氣和業力纏繞,讓他暗自嘖嘖稱奇。不知是膽子夠小,還是追風天性如此?妖豬欣喜不已,裂開豬嘴像在笑,哼哧一聲往山下跑去。它會飛行,平日裡謹慎養成的習慣,使得它不敢隨意飛在空中,它一向晚上出沒,溜山腳樹林,因為空中目標太明顯,容易招惹人類追殺。往東南繞出五六百裡,來到一片樹木茂密山穀。妖豬走到東邊那座削掉山頭的矮山腳下,哼哧幾聲,徐源長揮手讓妖豬儘管遁入其中,他放出那具山神化身,跟隨著妖豬鑽進四十餘丈深的山體,地下有一座封閉的遺跡。藏得夠隱秘,還是被會土遁術的妖豬碰巧找到,運氣夠好的。徐源長起念施法,用出“無形幻影遁”的移形換位。多年過去,他不知不覺領悟許多高明幻術。下一瞬間,他和有神魂聯係的化身調換了位置,出現在黝黑地洞遺跡,這一招能夠將危險移禍到化身、分身或傀儡、幻影身上,而自身出現在安全地方逃過一劫。他目前的修為,能夠支撐六十丈內的任意幻影換位,這也是外幻術的一種。他所了解的幻術分“內、外”兩門,外幻術修煉“障、咒、假、借”等方麵,涉及到高層次的靈魂幻術比較少,而內幻術則專精“惑、魂、無、象”,能夠挑動同階甚至高階的情緒波動,使其不知不覺進入幻象之中。聽了老黎的點撥,他這個野路子算是自外往內突破。內幻術今後需要自悟,但有一點根本,必須想法子提升自身靈魂之力。妖豬嚇了一跳,道士用出的手段太強了,它逃不逃都一個樣。下意識往邊上讓了讓,哼哧幾聲,提醒道士小心右上角那一攤薄薄的銀色液體,它當初差點陷入其中隕命。這座遺跡麵積不小,還有幾座密室,它吃過一次大虧,再也不敢亂闖。徐源長用神識掃視還殘留少許古陣痕跡的遺跡,“看到”那一灘像鏡子鑲嵌地麵的銀色液體,附近零散堆疊著不少白骨,有些甚至連同寶物已經化作粉塵。妖豬哼哧講述它吞吃了掉落地上的數顆晶石,才得以順利破境。徐源長仔細詢問一番,沒有即刻走上前,觀察半晌,沉吟著拿出一塊等閒觀空白身份牌,他身為長老,有招募自己人手的名額,用法術在背後篆刻兩行銘文:百林穀,追風。將牌子丟給妖豬,吩咐道:“伱先去外麵等著,今後你就是等閒觀百林穀一員,百年為期限,到時你想去妖族地盤,隨你。”妖豬用嘴叼著牌子,喜得小眼珠子冒光,它不用忍受屈辱當靈寵。轉身一頭鑽出去,如此優厚條件,生怕道士反悔。遺跡內剩餘的寶物全部送給道士,反正它也用不上,百年時間很快過去,等它混熟悉了,修為也應該有所提升,到時再做何去何從的打算。它當然會儘心儘力做好跟班的一應事情。它鼻子靈敏,埋在地下一二十丈的寶物,它都能嗅得出來。擅長挖掘,懂察言觀色,不會嘴碎煩人,等等。徐源長將三具化身布置附近,隨手撒出十個豆兵,令豆兵結成陣勢,慢慢摸向那一灘銀色液體。他通過白骨殘留下來的靈氣光澤,大致可以判斷失陷其中的不乏六階高手。從地麵厚厚的灰塵和殘陣分析,時間已經很久遠。能夠留下的骸骨,添加些材料可以煉製成法寶,不過他不會乾那種事。追風十多年前闖進來,還隻有二階後期實力,能夠從銀色液體迷惑心神的陷阱中掙脫,他推斷銀色液體可發揮的神秘作用已大不如前。二階豆兵接近到追風所說的十丈範圍,與他之間的神魂聯係突然斷掉。“劈劈啪啪”,豆兵之間進行激烈的自相殘殺。片刻間,相繼爆成一地粉末。“銀色液體……難道是一件幻兵法寶?”徐源長神色認真,追風能提供的線索不多,那家夥嚇破膽,再也沒敢湊近銀色液體三十丈之內,遺跡內留下一道道清晰足跡,都是追風特意做的印記。追風修為不高,借助鼻子和本能,將遺跡內存在殘陣的地方全部避免了。那一灘看似人畜無害的銀色液體除外。豬也有好奇心,吃一塹長一智,都是血淚經驗積累。徐源長思索片刻,他放出一個豆兵,沿著足跡再次接近銀色液體。豆兵越過十丈繼續往前,受到的影響愈發明顯,與徐源長之間的聯係岌岌可危,一直走到五丈距離,扭曲膨脹著“砰”一聲爆掉。徐源長通過神魂感受豆兵遭到嚴重幻象乾擾,他身上蕩漾一層水波紋的金光,將所有雜擾祛除,觀察著幻象快速變化的景致,已經可以肯定,那一灘丈許大小的銀色液體,是一件品秩極高的幻兵法寶,或許已掉階了。能夠挑動傀儡化身那一絲神魂衝突變幻,是一件好寶貝。還真是意外發現。聽老黎說過,幻兵煉製首重材料,其次是幻術師的修為,必須能夠把控幻兵各個階段的變化,需要長年累月花大代價煉製。他借助彥山道長的造化神台,花費無數材料,湊合著煉出一件品秩不高的防護幻甲,好在今後能夠不停添加高階材料,繼續進行強化。手頭正還缺一件攻擊幻兵,瞌睡來了送枕頭。老黎倉促煉製的十二柄飛刀,先天不足,勉強能用到五重樓。他再次撒出一個三階鬼豆兵,這回嘗試走進三丈之內,最終無可避免爆掉。徐源長考慮良久,放出擁有陰魂火的化身,指揮化身頂住乾擾,走到那灘液體前麵,化身冒起黑氣,體表有幽綠火焰激烈閃爍。他不敢派出第二個化身上前幫忙,那件古怪幻兵能勾起兩個化身內鬥。化身在他的控製下,緩慢而艱難蹲下。身上幽火翻滾,映照得銀色液體陰森森的可怖。距離百丈之外的徐源長突然一個恍惚,他身上有金光閃耀一下,將一絲來自神魂的乾擾祛除,他一聲斷喝:“抓住它!”化身踉蹌著一頭栽倒,撲在銀色液體之上,伸開雙手緊緊抓著液體。液體發生細微抖動,像沼澤一樣緩緩吞沒整個撲在上麵的化身,幽火發出“嗤嗤”聲響。徐源長反應極快,沿著足跡飛奔跑近二十丈,催動戒指的造化神光卷向銀色液體,並緊緊纏繞在化身手腳上,喝道:“給我……收!”金光閃耀,終於撼動那一灘液體。徐源長大喜著將更多金光纏上去,突然聽得“霹哢”一聲暴響,一道赤色雷光憑空出現,狠狠砸在與銀色液體拉扯不清的徐源長頭上。危急關頭,徐源長將幻甲和身上道袍防護激發到最大,他硬生生受了一擊。眼前金星亂冒,頭發炸開似刺蝟,絲絲雷光在膨脹臃腫的光甲表麵“嗤嗤”亂閃,迅速湮滅在光波迭起的幻象符文之中。“收,收,收!”徐源長不退反進,催動金光連聲大喝。他深知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下回可能沒有如此好的機會。第二道雷光如約而至,不過徐源長有了防備,他用山神化身替自己遭受攻擊,讓自身受傷的傻事,他才不乾。他猛地停在十丈之外,金光爆發,將那一片液體連同化身一並拉進幻仙戒空間。扔到已有兩層的造化神台之上,他倒要瞧瞧銀色液體到底是件什麼寶物?光波覆蓋在銀色液體表麵,裡麵傳出細微淒厲慘叫。“道友請住手,勿要用造化神光祭煉。”徐源長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銀色液體內裡果然藏有殘魂搗鬼。那雷光與幻兵不是一個路數,以為他瞧不出來嗎?進了他的地盤,便由他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