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離徐永昌他們不遠的一個大圓桌,圍坐著三男三女,三位男子坐在桌子上手邊談著生意經,他們都是年近五旬的中老年人了,其中一位戴著圓框眼鏡,身穿藍色長衫,另外兩位則是白色西服,其中一位左臂的下半截袖子空蕩蕩的,明顯是位殘疾人;而三位女士圍坐在下手邊,都身穿不同式樣的旗袍,均是青春靚麗,巧笑嫣然。這其實是三對父女。
長衫者是蘇汰餘(1886~1948年),四川省巴縣人, 1907年在重慶《廣益叢報》擔任編輯,因發表譏諷抨擊清廷懦弱無能,遭致日本侵略的文章,觸怒當局,為逃避輯捕,出走漢口,在“德厚榮”字號就職。
辛亥革命後,德厚榮字號老板劉象曦、副經理徐榮廷創建楚興公司,他任徐榮廷的助手,1921年與徐榮廷投資白銀210萬兩創建大興紡織股份有限公司,次年又投資創建裕華紡織股份有限公司,並在武漢創立“裕大華”紡織工業係統,在中國棉紡織工業中占有重要地位,受到各方麵的重視。通過裕大華再投資,蘇還擁有棗莊中興煤礦、民生實業公司、聚興誠銀行、川康毛紡織廠、大秦毛紡織廠、慶華顏料化學公司、秦平煙草公司等企業的股份,均任常務董事。
蘇先生是裕大華的董事長,裕大華集團從1931年起決定在西北邊防區投資建廠,他們的西北子公司大華紡織股份有限公司現在已經是西北最大的棉紡織公司,除了棉紡織外,大華還涉足了毛紡織業,開設了裕大華的孫子公司大秦毛紡織公司,在韓城開發區、蘭州工業園區等地都有大華開設的工廠。左臂有殘疾的是石鳳翔,他現在是大華公司的總經理,另一位是大華紡織公司的董事,他是秦省本地股東,呼延若容先生。大華紡織公司的開創與發展關鍵就靠這三位的合作。
說起大華紡織,就一定要談談石鳳翔,他是湖北孝感人,早年留學日本京都高等工藝學校,畢業後先在日本大阪的一個紡織廠實習兩年,由於勤奮好學,刻苦鑽研,技藝大進。實習期滿後,該廠欲高薪聘他為青島分廠工程師,遭其謝絕。
1917年回到國內的石鳳翔,因為大哥的關係,直接帶著湖北省實業廳的公文,到武昌楚興公司租辦的一家紗廠去見習。1923年,楚興公司用紗廠利潤,在武昌創辦了第一家真正屬於公司自己的紡織廠——裕華紡織廠,總公司派石鳳翔出任裕華技師,相當於現在的總工程師,而他的學生大多成為裕華紡織廠首批技術、管理業務骨乾。
在裕華創業初期,為了儘快收回成本,為公司創造利潤,主管生產的石鳳翔幾乎每天都是連續幾個班在各生產車間裡巡視指導。一次在清晨巡視清花車間時,石鳳翔伸手挾取粘附在機器內的棉花團時,左手兩個手指被打掉。由於當時的醫療水平低下,醫院從肘部為其截肢,使其成為終生殘廢。
石鳳翔傷愈出院後,正遇石家莊大興紗廠廠長張蔭甫辭職,公司便派石鳳翔接任廠長一職。從此,他在大興紗廠任職八年,使得該廠生產的紗、布暢銷關內外。由於民國軍閥混戰,國內形勢緊張,關內農村經濟凋敝,國民購買力下降,加之日貨傾銷,許多小型民營企業紛紛倒閉,大興紗廠也是產品積壓,連年虧損。
在這種情況下,1928年韓城開發區主任陸伯鴻帶領秦省士紳們參與的一個招商團到北方作巡回招商,為何有士紳們參與?原來一五計劃期間,西北邊區政府製訂了一係列政策,扶助西北士紳們把他們的土地資本轉化為實業資本,簡而言之就是把地主改變為企業投資人。士紳們可以用土地折換政府手中的工業企業的股票,也可以自行創業,由於秦省士紳們對工廠礦山之類的經營一向不熟悉,邊區政府就鼓勵他們參與政府的招商活動,他們可以去春申等處工業發達地區開闊眼界,尋找合作夥伴。
石鳳翔與招商人員及仔細交流後,又與秦省北部著名士紳呼延家的代表相談甚歡,有了合作意向,他果斷地到總公司向時任董事長的蘇汰餘作了彙報,通過並確立了石鳳翔提出的向西部發展的思路。而當時社會各界愛國人士也紛紛提出開發西部經濟,發展民族工商業,抵抗日本侵略的口號。1930年春,石鳳翔派大興會計科長徐治平到秦省與呼延家聯合推銷產品,同時考察在西北建廠的條件。徐治平返回石家莊後,寫了一份在西安建廠的建議書,認為秦省之關中平原為產棉區,現在西北邊區政府大力發展交通、原煤,而且當時西北尚無機械紡織業,紗、布均靠外地運進,市場前景廣闊,適於建廠。
恰在這時,總公司董事長蘇汰餘到大興視察,便將建議書帶回漢口召開董事會,最後決定:由大興投資100萬元,秦省以呼延家為主的士紳投資100萬元,向韓城開發區內的華夏鐵工廠定購紗、布機,並從大興遷去部分設備,由石鳳翔任經理兼廠長,負責在韓城籌建大興第二廠。經過一年的施工和安裝,大興二廠終於於次年7月正式投產,規模為24000錠紗機、640台布機。這便是西北地區近代以來的第一個機器紡織廠,雖然規模不大,但投產不到半年即有盈餘。
當時,總公司董事長蘇汰餘到韓城考察新廠,對西北市場前景看好,決定新廠獨立經營。同時,石鳳翔建議,將生產規模擴大到紗機48000錠、布機1100台的水平。但這項投資大興是拿不出來的,於是董事會當即決定由裕華增資100萬元,再由大興、裕華兩公司董事投資50萬元,西北開發銀行同意為該項目提供缺口的貸款,於是向韓城開發區內的華夏鐵工廠再次定購紗機、布機,組成新的董事會,並取二公司名稱各一字合為“大華”,將大興二廠更名為大華紡織公司韓城大華紗廠。
西北邊區政府對大華的實業大力扶持,早在1930年初,根據韓城開發區招商組和秦省士紳的彙報,知道了裕大華集團的投資意向,西北邊區政府就派員赴漢口,遊說蘇汰餘,許下了兩個關鍵諾言,一舉征服了裕大華董事會。
第一個是有關對棉紡織業攸關生死的原料問題。對於紗廠而言,棉花來源的數量和質量上的穩定性至關重要,當時中國各大紗廠為了爭奪棉花,經常上演價格戰,甚至有時出現過棉花收購價比紗的出廠價還貴的奇特現象,而且華夏國原來產棉地的棉種大多不行,造成織出的棉布質次成本高。19281930年期間西北大旱,很多棉田絕收,這反而給西北改種新棉種提供了契機,西北邊區政府向蘇汰餘承諾,利用此次旱災災後之機會,全力推進棉種改良。經過社會各界的共同努力,西北的棉產改進工作取得了較明顯的成績。1932年的細絨棉年產量達到122萬市擔,皮棉苗產量達到355市斤,超過魯省、豫省、鄂省等產棉大省的單產水平。到抗戰全麵爆發前,西北巳成為國內主要的細絨棉集中產區。
第二個是用西北邊防軍的采購為大華公司提供了穩定的訂單。西北邊防軍每年的被裝、裝具還有戰略貯備等,都是數量巨大令人垂涎的大單。西北邊區政府承諾將優先考慮作為本地企業的大華公司,這簡直就是大華賺錢的鐵飯碗。
被西北邊區政府誠意感動的裕大華董事會從此一力支持石鳳翔的西北路線,也獲得了豐厚回報。石鳳翔不愧是技術出身,他創立了“雁塔牌”細布,他用自己全部精力,確保雁塔細布無論在外觀、色澤、手感等方麵都有自己的特色,使其深受用戶好評,從而暢銷西北地區。當時的西北地區,因為隻有大華一家紡織企業,手工織戶也很少,棉價通常比申、漢每擔低三至四元。為保證質量,大華購進棉花都經過精選和分級,因此,售出布價每匹又比申、漢高一元左右。這樣大華因地區差價,比國內同類企業獲利都要稍高一些。大華韓城廠創造了當年投產當年盈利的神話,第一年就盈利266萬元。
大華韓城廠的成功鼓舞了裕大華董事會,從1933年起,他們果斷加大投資,現在已經在韓城、蘭州都設有工廠,由石鳳翔一手管理。這次蘇董事長帶著女公子蘇文秀來長安視察,石鳳翔和呼延若容當然要親切接待啦,石鳳翔的女兒石靜怡和呼延若容的女兒呼延蘭綺本來就與蘇文秀相識,見小姐妹來了,就決定讓她見識下長安的現代化娛樂場所,於是老爸們隻好跟著年輕人到這裡來談生意,而讓小女子們嘰嘰喳喳她們的閨房話。
石鳳翔向蘇董事長彙報的事情,和酒吧輕鬆的氣氛很不相符,蘇汰餘聽得眉頭緊皺。這是西北邊區實業人民委員提出的一個奇怪的計劃:方舟計劃。其實這個計劃並不新鮮,1932年也就是民國21年的一二八事變後,西北實業人民委員會就給國內企業界發過信函,鑒於日本侵略氣焰囂張,希望國內企業界尤其是東部的工礦企業作好西遷內地的準備,西北邊防區願意為企業提供遷移的各種協助,並歡迎企業到西北重新開廠營業。隨信函還提供了表格,願意西遷的企業可以把填好的表格寄給西北邊區政府,西北邊區政府將派專員與企業聯絡並作評估和行動計劃。當時連石城國民政府都匆忙遷都洛陽,一時東部各企業應者如潮,但是隨著上海市戰事的平息和停戰協定的簽署,人心思定,也就沒有幾家企業真的遷移,倒是有不少企業通過這個契機對西北邊區有了了解,後來到西北開設分廠的挺多,這也算西北邊區的一次成功招商行動。
可是這次西北邊區人民委員聯席會議似乎是來真的,1937年開春後,實業人民委員聶其傑已經多次召開西北私營企業總經理會議了,還和石鳳翔單獨談過,因為大興紗廠位於石家莊,正是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列出的日本侵略高危險地區,因此聶代表西北邊區政府強烈建議裕大華將大興紗廠西遷。蘇汰餘聽說聶其傑這麼起勁兒,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說起來聶其傑委員還是中國紡織工業的前輩,他1880年10月出生於長沙,父親聶緝椝(曆任上海道台、安徽巡撫、浙江巡撫)。母親曾紀芬,是曾國藩之女。聶雲台排行老三。1883年移居上海。1893年回湖南考取秀才。曾赴美留學。1904年在上海組建複泰公司,承包華盛紡織總局。1909年收購華盛全部股份,改名恒豐紡織新局,親任總經理。1915年赴美考察,約請美國棉業專家來華調查,協助改良中國的棉花種植。1917年與黃炎培發起成立中華職業教育社。1920年當選上海總商會會長。1921年發起創辦鐵工廠,製造紡織機械。1922年在吳淞建成大中華紗廠。1922年5月以上海總商會會長名義組織“國是會議”,發表《國是會議憲法草案》。
按理說,蘇董事長是聶其傑的晚輩,1921年蘇汰餘剛出道,人家聶老大已經是上海總商會會長了。不過聶其傑後來就栽倒在了華夏鐵工廠上了,而且他把當時很多華夏國的紡織廠都帶進了坑裡頭。這本賬其實要看你從哪個角度來觀察了,從民族工業角度看,聶其傑,是華夏國創辦第一家紡織機械製造廠的先驅者。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華夏國民族棉紡織業獲得了發展空間,並取得了較豐厚的利潤。
在這個前提下,各民族資本紗廠紛紛添置機器,建造新廠,形成了對紡織機器的較大需求。當時華夏國沒有專門製造紡機的企業,而世界大戰的爆發又使進口紡機遠不足以國內需求。此時,黃炎培之弟黃樸奇正在上海恒豐紗廠工作,與聶其傑私交不錯,遂建議聶氏向紡機業發展。聶氏也對製造紡機興趣極濃,黃氏這個建議正合聶氏的構想,立即被采納。聶其傑在美國訂有紗錠。於是聶派黃樸奇以工程師的身份赴米,去米紡機廠以催貨的名義,考察美國紡機製造廠的工藝流程、設備、製造周期、成本及銷售過程。此外,聶雲台還在英、獨兩國定購了部分工作母機及動力設備。
1921年元月十日,華夏鐵工廠創立會成立。華夏鐵工廠的資本最初定為35萬元,先期收取三分之一。由於聶其傑是當時上海工商界首領,並且各紗廠均需紡織機械,所以全國一些較有名氣的紗廠都認了股,並在短時期內將所認股款交足。1921年,聶其傑的華夏鐵工廠開始動工建廠,次年開工。
華夏鐵工廠的董事長由清末最後一位狀元,蘇省南通人張謇擔任,總經理為聶其傑,廠長黃樸奇,雇員為一百餘人,學徒三十人,工程師四人,職員三十餘人。廠址在春申大中華紗廠毗鄰,占地20畝。廠房建成鋸齒形,采光透氣良好,節省大量照明用電。廠內有木模、鍛鐵、翻砂、機修等。廠內的工作母機均為有米、英、獨國進口,有機床20台。其中有當時世界上最新式磨錠子用的磨床6台,鍛鐵用彈簧榔頭一把。該廠規模之大,設備之新,在當時的中國機器製造廠首屈一指。工廠首先製造的是當時最新式的仿日本豐田式自動織布機,半年內製造出了50台。同時兼造錠子、鋼領圈、羅拉等紡機的主要零部件,由於質量可與日本同類產品媲美,價格適中、紡配易得,節省時間,運輸方便,廠方又守合同,全國各紗廠紛紛前來采購。
在一些紡織業發達的省份和地區,如天津、青島、漢口、石城、臨安等地,華夏鐵工廠還專門設有分店專營,極大地方便了用戶,因此在開工的當年就銷售回籠貨款十萬多元。
華夏國的紡機業發祥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各帝國主義列強無暇顧及華夏國時發展起來的。
但是大戰結束後,帝國主義卷土重來,以極低的價格在華夏國傾銷紡機,而華商又受洋布的傾銷,自身的資金枯竭,無力購買我國自己製造的紡機設備。中國鐵工廠麵對帝國主義的不正當競爭和排擠,產品受到積壓,舉步維艱而癱瘓,到1930年,這家華夏國當時唯一的、設備最齊全的規模化製造紡機的企業,就到了破產拍賣抵債的邊緣。
幸好有了西北的大開發,韓城開發區主任陸伯鴻聞訊後,反映給了西北開發集團,由西北開發集團下屬一個基金會出資,擺平了華夏鐵工廠的債務,並且基金會與華夏鐵工廠合資在韓城開發區注冊了西北輕工機械公司,將華夏鐵工廠的設備轉移到了韓城開發區,從新開業,西北開發集團既然通過基金會與華夏鐵工廠發生了股權關係,自然大力幫助他們推廣業務,於是韓城開發區的大華紗廠擴容的業務就落到了華夏鐵工廠的手裡,很快華夏鐵工廠成了西北最大的紡織機械公司,而且還招攬了很多其他機械加工業務,活得滋潤的不得了。
韓城的華夏鐵工廠還是黃樸奇作廠長,聶其傑已經心力憔悴,又患了病症,他出讓了全部股份,本來靜心養病修行,還起了個法號叫雲奇居士,然而西北新一屆政府選舉中劉允丞當選了人民委員聯席會議,劉允丞一直號稱西北智多星,對於軍政策略很內行,可是對於電氣、機械這些工業的發展就很陌生了,他知道聶其傑是留美的,又是著名企業家,就起了求賢若渴之意,屢次去上海市促駕,劉玄德曾經三顧茅廬,劉允丞是見賢思齊恭效聖行,居然四次去滬,終於感動了聶其傑,抱病出任西北實業人民委員,西北邊防區的二五計劃順利實行有他至少一半功勞。
蘇汰餘對聶其傑的學識和能力是很欽佩的,不過對於他早年想連紡織機械的製造到紗廠通吃的作法很看不慣,認為這是他太想當然了,紗廠老板之間都是競爭對手,如果采購你的紡織機械,豈不是成本上受製於你嗎?後來韓城開發區極力推薦大華紗廠用華夏鐵工廠的紡織機械,蘇汰餘心裡就有些犯嘀咕,雖然聶其傑已經沒有華夏鐵工廠的股份了,不過他總得避嫌吧?好在西北邊區政府對於所有民族企業一視同仁,沒有強迫大華,而是采取了給華夏鐵工廠各種補貼的方法,幫助華夏鐵工廠能夠以低成本製造,這樣在品質足夠的前提下,華夏的產品報價和服務很吸引人,大華紗廠最終還是選擇了購買華夏鐵工廠的紡織機械,肉爛在鍋裡頭了,皆大歡喜。
石鳳翔知道蘇汰餘有這個心結,而且石鳳翔自己是裕大華西北事業的負責人,現在如果強烈建議總部把冀省的大興廠搬遷西北,有些不大好,容易引發董事會裡一些人的閒話,不過事情重大,顧不得那麼多了。他解釋道:“聶委員對大華是很關照的,西北邊防軍後勤采購的大單,他出力不少,軍方很多的設想,都是聶委員透露給我們的,我們的設計師根據他的信息,對軍方需求有了透徹了解,提出的方案才脫穎而出。”蘇汰餘也點了點頭,眉頭舒展了許多。他知道石鳳翔講的是大華立足西北的第一大單,西北邊防軍的被裝和單兵裝備。
西北邊防軍從1930年就提出了正規化的建設要求,製定了精實案。服裝的正規化不在話下,更令紡織界驚喜和眼紅的是,西北邊防軍提出了單兵攜行具的需求,單兵攜行具的概念這在諸夏民國聞所未聞,經介紹後,紡織界才知道,都是他們的生意:帆布腰帶、彈匣袋、手榴彈袋、水壺袋、急救包、掛帶、各式背包等等等等;而且遠期規劃是,除了滿足十二個步兵師的被裝、單兵攜行具外,還要儲備十八個師的被裝和單兵攜行具!西北軍事委員會軍務局把被裝、攜行具的設計、生產作成了一個標書,邀請國內私營企業投標,一石激起千層浪,對於當時剛試探西北市場的大華而言,這是天賜良機。
蘇汰餘和石鳳翔都回想起了7年前,大華紡織創業的歲月。民國19年當西北邊防軍開始提出單兵攜行具概念的時候,不要說國內的紡織品廠家了,就是遍布民國的各地軍閥,聽懂這玩意兒的也沒幾個。
所謂單兵攜行具,是指士兵在作戰、訓練、值勤時攜帶個人裝備用品的製式用具,它能夠提供彈藥、防護裝備、急救和軍需保障品等作戰及生存所需物品的基本供應。 對士兵來說,先進的單兵攜行具不僅能減少體力消耗,還能有效提高戰鬥力。進入二十世紀後,士兵的負載越來越重,身上的零碎越來越多,傳統的攜行方式已經不能滿足作戰的需要:單兵攜行具誕生後,這一問題才得以改善。 單兵攜行具最大的優勢就是將重量平均分配到人體的各主要承重部位。 這就好比負重一袋糧食,如果馱在背上走,肯定費勁,分散到腰、臀、背等部位攜帶就輕鬆多了。
古代戰爭中,士兵頂盔摜甲手執刀槍就解決問題了,最多帶乾糧和水,就沒有專門的單兵攜行具這一概念。自從進入時代以來,士兵在戰場最早攜帶裝具的方式就是單件分掛式。單件分掛,就是單具單用,多具披掛。對於一名步兵來說,既然要攜帶步槍,那就要攜帶配套的彈夾,就需要彈夾袋;需要投擲手榴彈,就要攜帶手榴彈袋;需要用望遠鏡觀察,那就要攜帶望遠鏡盒;需要喝水,那就需要水壺;需要野營住宿,那就需要攜帶被褥帳篷……每一樣東西都是單獨的,需要一件一件掛在身上。這就是最典型的傳統單件分掛式攜行。
一般來說,單兵攜行的物品可以分為戰鬥裝備和生活保障裝備兩大類。通俗一點,就是身上掛的槍支彈藥和背上背的被褥臥具。例如二戰時期的蘇聯紅軍士兵步槍手,攜帶步槍外,身上就是斜跨子彈帶、水壺和碩大的乾糧袋或儲物袋,軍官則是外腰帶、手槍及彈匣和地圖文件包。如果要考慮露營的問題,那麼每個人背上就會背上打成背包的被褥。
抗戰、內戰時期的中國及二戰時期的蘇聯日本軍隊就是這樣單件分掛的。單件分掛的優點在於簡單,但是隨著士兵身上攜帶裝具越來越多,其弊端也越來越明顯。第一,單件分掛,每攜帶一樣裝備就要纏一條帶子,才能將自己的裝具披掛完全,如果裝備很多,一條一條帶子纏在身上,就像五花大綁一般,穿戴和脫下都極為不便。
假如你是個步兵,班長命令你去爆破敵人碉堡,你就得先把身上的裝具一件一件摘下,動作再快再麻利,也得有十幾秒鐘,頗為繁瑣,如果是在敵人機槍掃射下,手忙腳亂,估計幾根帶子纏一塊兒,你想死的心都有。
第二,單件分掛人機工效很差,從肩上斜掛到腰側,即使用外腰帶將背帶束緊,裝具的重力點也在後腰下方周圍,在運動中各件裝備或相互碰撞,或與身體發生碰撞,前後挪動,不便於行動和隱蔽,反複交叉的帶子勒肩勒頸,壓迫前胸,容易加速疲勞。像後來抗戰中的西北野戰軍這種動不動就夜間穿插五十公裡,或者潛伏敵前二十四小時的,這種裝具會壞大事兒。
第三,單件分掛,需要一件一件清洗整理,野戰條件下容易丟失,對單兵作戰性能造成負麵影響。
由於單件分掛的攜行方式存在諸多弊端,進入20世紀,歐洲各國逐步開始采用依托腰帶及配套的背帶來對多種裝備進行攜帶,這種背帶型有y型和h型之分。例如德軍就有多款y帶與外腰帶組合起來的分體式的攜行具,在外腰帶上通過專門的連接卡具懸掛彈藥匣、手榴彈、水壺、文件包等裝具,背後可以與突擊背包相連,攜帶其他物資。這種依托攜行帶進行組合的攜行具,可以說是分體式單兵攜行具的雛形。
何謂“分體式”?分體式,說明每一樣裝具是可以分開,獨立的,不管是小彈藥包還是大背囊,都可以拆開,但是這些分開的裝具都可以用攜行腰帶、背帶或相應的掛載平台整合起來。一條帶子串起來,組合起來在一起,就可以把好幾樣裝備攜帶好。當然,並不是百分之百能將全部裝備連起,畢竟還是會有一些小件單獨攜帶。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英軍就研發出了1908型單兵裝具,二戰前發展出了1937型單兵裝具,裝備了各英聯邦成員國軍隊。
在發展專用的單兵攜行具方麵,美軍也走在世界各國前列。在大多數國家還使用皮具的時代,美軍就已經在1910型攜行具上采用卡其布了。1910型單兵攜行具的核心是兩根側y帶(背後看上去是交叉的,所以有人稱之為x帶),下方連接著卡其布外腰帶,其上懸掛步槍彈匣包、急救包、水壺套、乾糧包,背後懸掛突擊背囊。穿上以後就好似穿上了一件背背佳,十分方便。1910型推出之後,美軍在其基礎上進行不斷改進,可以在y帶、外腰帶和背囊上增加懸掛新的組件,豐富了它的功能。
1910年,美軍為步兵配發了1910 型單兵攜行具,由戰鬥攜行具和生活攜行具即背囊兩部分組成,可以算是早期比較現代化的攜行具了。1910型攜行具用卡其布製成。主要由外腰帶、可以掛在腰帶上的x形背帶、10個1903步槍彈匣包、急救包、水壺套裝1910型鋁製水壺、乾糧包及一個長條形背囊即生活攜行具組成。攜行具中的背帶看上去和背帶褲上的吊帶差不多,主要用途是分擔腰帶上負載的重量,增加背負的舒適性。此外,如果有人負傷或陣亡,戰友們還可以抓住背帶把他拖回來。軍官使用的1910 型攜行具則用一個手槍彈匣包替代了步槍彈匣包,井取消了x形背帶。按照設計要求,這套攜行具可以負載217公斤的物品。不久,美軍又配發了更加優良的191214 攜行具,主要的改進是可以把乾糧包折疊後放進背囊,並增加了一個工具包。騎兵使用的191214 攜行具則用牛皮製成,並增加了彈藥筒、綁槍帶和一條可以斜挎在身上的子彈帶用來攜帶更多的彈藥。
民國十九年西北邊防軍開始邀標,計劃在二五計劃內采購20萬套以上的單兵攜行具。國內廠家先是狂喜,然後徹底懵圈兒。好在標書裡有舉出了英國和美國兩大榜樣,於是各廠家紛紛去英美采購實物,然後山寨一把應標。可是石鳳翔曾經在日本留學多年,秉承著日本教育的工匠精神,他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於是通過陸伯鴻和聶其傑,他帶領工廠技術人員多次走訪了軍務局和最終用戶:西北邊防軍一處(作戰訓練),終於真正了解了客戶需求:當年西北邊防軍的輕武器及其彈藥基本來自紅色俄羅斯,使用單兵攜行具的主要是步槍手、輕重機槍手、軍官(配用手槍)。
美軍當時的單兵攜行具設計的時候也注重了用戶需求,他們用不同的腰帶來滿足步槍手、輕機槍(美軍是bar)、用手槍的軍官這不同的需求,設計了1923步槍彈藥腰帶、1918bar腰帶、1912手槍腰帶。比如1923步槍腰帶由10個子彈袋組成,每個子彈袋可以放兩個762x54r步槍彈夾,子彈袋是與腰帶作一體化編織的,這樣比較牢靠也省材料(不要以為美國手腳大方,要考慮到這種步兵裝備的生產數量是以百萬計算的,即使財大氣粗的美國也浪費不起)。1912手槍腰帶則隻是一條有上下三排打孔的帆布編織帶,腰帶右側有一個按扣,可以把彈鼓袋一類的東西固定住。
石鳳翔敏銳地察覺到,照搬照抄美軍單兵攜行具是走不通的,西北邊防軍的單兵裝備和班組戰術與美軍有很大區彆。首先西北邊防軍使用木柄手榴彈,美軍用球形金屬手榴彈,西北邊防軍特彆重視手榴彈的使用,他們強調步兵的五大技能是射擊、投彈、拚刺、土木工程作業、爆破。每個戰士都要攜帶至少四枚手榴彈,這問題就來了,木柄手榴彈體積是大的,美軍的甜瓜手榴彈體積小便於攜帶,他們有單獨掛件的手榴彈袋甚至一個袋子可以帶24枚,可是西北邊防軍的木柄手榴彈就不行,每人都要帶,體積又那麼大,如果單獨掛,就占了太多空間。
其次,美軍步兵班裡全部是裝備步槍,而西北邊防軍計劃在步兵班裡裝備至少兩支(當時又叫手提機槍),而且準備為特種兵(三十年代對炮兵、裝甲兵等的稱呼)普遍裝備,這就要有彈匣袋,所以解決方法是手用手槍腰帶,另外單獨生產三聯裝或者五聯裝彈匣袋,穿在腰帶上或者跨肩背。美軍多半是給軍官裝備的,軍官可以讓勤務兵幫他背東西,西北邊防軍要下步兵班,都是士兵,你的東西自己不掛誰伺候你?
第三,美軍現有的1928 背包根本無法適應山地作戰,它容量太小且背負不穩固,還會限製手臂的活動範圍,這些都是山地作戰的大忌,偏偏西北邊防軍預定作戰地域就是山地為主。
經過對用戶需求的詳細了解,石鳳翔與大華的設計團隊推出了新方案,大華設計的單兵攜行具是吸收了英美陸軍的優點,在美軍單兵攜行具基礎上改良而來的,由腰帶和x掛帶組成。掛帶係統也是在美軍基礎上搞的是六點掛鉤,前麵四點,後麵二點,掛帶在背後交叉成x形狀。
大華還參考美軍成品,改進開發了背包、水壺套、刺刀鞘、軍鍬套、急救包包等配套附件,采用與美國一樣的懸掛方式:雙鉤和掛環。20年式背包是大華設計的另一個亮點,美軍當時用1928背包,笨重複雜,大華則設計了一款輕便大容積的背包,這種設計後來反過來啟發了美國廠家,他們根據西北邊防軍的背包,設計了美軍1936野戰背包,隻不過1936是為了軍官設計的,沒有大華紡織原來設計的在背包蓋上用來攜帶工兵鍬的扣子。
20年式背包有可調節的肩帶,背包底部有個帆布袢,可以固定肩帶,把一條肩帶轉化成一對兒背帶,這包就可以當成背包背著,解開帆布袢,肩帶就又成了一條挎帶,背包秒變挎包。
大華紡織這麼用心的設計自然得到了用戶好評,西北邊防軍乃宣布大華中標,這套裝具被命名為20年式裝具,從民國21年開始大量裝備部隊。西北邊防軍沒有食言,五年來采購了二十萬套以上的單兵攜行具,給大華紡織送來了豐厚利潤,要知道,一條彈藥腰帶采購價就是兩塊大洋。
蘇董事長是山城人,這裡的男人一向慷慨仗義,喜歡結交朋友,聶委員幫了這麼大一個忙,他是感恩於心的,大華中標後他也多次托人向聶其傑表示感謝,還遵照諸夏民國各地生意的慣例,想給聶委員提成,聶其傑謝絕了,他對來人解釋道他來西北是想給民族做事,不是為了錢。更何況西北邊區抓貪汙腐化是很嚴厲的,有廉政公署的設置,西北邊區建立之初就遭遇大旱災,劉琨劉越石從海外緊急調動億萬資金救災,邊區政府對敢於貪汙救命錢者是一律拉出去打靶的,從那時候起就養成了用霹靂手段治理貪汙的習慣,這套通行民國的商業慣例在西北絕對行不通。你們要是感謝我的話,多雇工人,多開設培訓班,等免稅期過了多繳稅就是了。蘇汰餘當時就感歎,西北政治清明,真是實業家的樂土!後來石鳳翔提出西北工廠增資擴產,他是大力支持的。
蘇汰餘說:“誌學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隻是遷廠實在是一件大事,大興廠經營多年,僅僅機器設備一項,估計就有三千噸以上吧?這得裝滿十列火車呀。”石鳳翔誠懇地說:“董事長所言確實,可正是如此,如果真的遇到戰爭臨時遷移工廠,就更困難了,戰時交通不便,這麼多機器設備無法順利運輸。現在聶委員說如果遷廠的話,西北邊區政府可以協助安排運輸,費用方麵政府以免電費、退稅等各種方式進行補助,其實是個好機會呀。”蘇汰餘還是有些猶豫:“現在華北風聲緊,不過九一八以來,日本多次對華北動手,塘沽協議後,雖然不斷地用策反漢奸搞事兒,日軍基本沒有大的軍事行動。還算知道適可而止。隻有去年(36)年二十九軍與日軍在豐台有小規模軍事衝突,誌學你曾經留學日本,依你看來,日軍真的會在近期大舉圖謀華北?”
石鳳翔笑了:“董事長這是取笑我呢,我當年留學日本是學技術的,對日本軍國大政的了解不足得很,倒是來西北後,實業人民委員部經常組織企業家座談學習,經常通報一些很來自西北邊區高層的信息,對做生意很有幫助,我記得就在上兩周還組織我們學習了一篇西北邊區政府內部的評論文章,題目叫走向深淵的昭和軍閥。
我記得大致意思,就給董事長傳達一下,有沒記準的,請呼延兄補充。”旁邊的呼延若容笑著點了點頭:“誌學兄博聞強記,不會錯的。”蘇汰餘打足精神,聽了下去。這篇文章是西北軍政長官公署權威人士撰寫的不署名評論,它從九一八談起,揭示了日本軍國主義的內幕,當時是不公開地在西北政府內部作了傳達,也給一些重要的文化、經濟界人士作了傳達,引起了相當震動,對於為西北後來轉入全麵抗戰做了思想和輿論上的準備。石鳳翔當時向蘇汰餘口語化的介紹文章內容是這樣的:
近代日本的軍國主義根源,深植於其賴以立國的天皇製度及其據以變法圖強的明治憲法。“明治憲法”它是以年普魯士憲法為藍本的欽定憲法,憲法規定,陸海軍有權跨越內閣直接向天皇彙報。而天皇有著統帥權。這是日本軍國主義的根源。因為內閣首相是民選的議會執政黨或執政聯盟推舉的,而天皇是世襲的,這就等於民選政府控製不了軍隊。
九一八事件時候的日本首相,就對天皇抱怨說,他既沒有參謀本部的報告,也沒有外務省的報告,日軍動向他靠報紙了解。內閣控製不了陸海軍,後來發展到陸海軍反過來控製了內閣,原因是任何政黨要組閣,就需要陸海軍推薦陸相和海相,陸軍根據這條規矩,對他們看不中的政黨,就拒絕參與組閣。而且即使組閣成功,首相也要看陸軍的臉色,因為陸軍可以隨時命令陸相辭職,從而逼著內閣總辭職。
繞來繞去,大家明白了日本這個所謂的立憲君主製國家,實際上政府的興廢,被陸海軍控製了。那麼誰控製陸軍呢?秘密就在這裡,日本陸軍是誰?控製日本陸軍的,是參謀本部、陸軍省、教育總監部,這三個機構分彆負責軍令、軍部、軍訓。這個團體是裕仁控製日本陸軍的爪牙,永田鐵山就是裕仁在日本陸軍裡的總代理。
大正時代開始時,政治上麵臨的問題是如何調和軍部推行的急劇增加軍備與嚴重的財政困難的矛盾。經過日俄羅斯戰爭,日本將朝鮮和華夏國東北南部劃為自己的勢力範圍,這使軍備的需求急速膨脹。1912年12月,西園寺公望內閣因陸軍部要求擴軍兩個師團而集體辭職,由軍閥巨頭桂太郎接替。但桂太朗的上台,引起了普遍的抗議風潮,東京爆發第一次護憲運動。立憲夏民黨和立憲政友會提出“打到閥族,維護憲政”的口號。這一運動的幕後支持者是企圖從軍閥、官僚手中奪取政權的產業資本家。1913年,返對黨提出彈劾內閣案,迫使國會休會。憤怒的民眾包圍國會,襲擊警察局、派出所,動蕩波及大阪、神戶等大城市,形勢惡化。
大正天皇出麵乾涉,表達了希望維持政局穩定的意願,桂太郎內閣因此下台。資產階級戰勝保守勢力,史稱“大正政變”。以第一次護憲運動為,要求政黨政治的發展起來。1924年終於實現了政黨議會,這個成果被稱為“大正民主”。後來元老派的大軍閥山本權兵衛組閣後,提出更大規模的擴充海軍預算案。人民再次掀起護憲運動,把山本內閣轟下台。
1921年,大正天皇由於身體不好,把監國的權力交給了裕仁皇太子。裕仁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從山縣有朋的長州藩幫派手裡收回軍權。九一八事件,正是裕仁天皇陛下策動陸軍中下層軍官起而奪取陸軍領導權的關鍵節點。裕仁想清算長州藩,發動九一八事變的這幫人,正是想借助侵華大功,徹底驅逐長州藩勢力出陸軍。結果他們成功了。從此一個叫永田鐵山成了日本陸軍的實際幕後大佬,因為裕仁本人是通過永田鐵山控製日本陸軍的。
昭和以後的日本,基本是不是一個有軍隊的國家,而是兩支共同擁有一個國家的軍隊:日本陸軍和日本海軍。他們競相爭奪預算、人力、物力,根本不考慮國家存亡和國民生命(包括日本自己的和其它所有國家的),在陸海軍內部,誰能爭奪到更多的人、財、物,誰就能出人頭地,為了多一千萬日元的軍費,他們敢把精國神社拆了,為了一個億日元的軍費,他們敢對全世界開戰。
站在這兩個怪獸背後的,就是裕仁和他皇族的野心家們。永田鐵山就是1921年裕仁作為皇太子訪問歐洲時候,由裕仁的叔祖閒院宮載仁親王介紹給裕仁的。載仁生於1865年,是佛藍西國聖西爾軍校畢業生,日俄羅斯戰爭期間,他作為騎兵指揮官,立下了戰功。後來先後任第一師團和近衛師團師團長,1919年成為元帥,是個有實戰經驗的老騎兵。
正是這個對日本陸軍情況了如指掌的載仁,幫裕仁規劃了利用永田鐵山等當時青年軍官,打破山縣有朋等元老軍閥對陸軍的控製,裕仁也在九一八事變後,1932年12月,趕走了陸相南次郎和陸軍總參謀長金穀範三,把載仁扶上了陸軍總參謀長的大位,同於1932年2月就任海軍軍令部總長的伏見宮博恭王一起,代表天皇在幕後操縱陸海軍。在日本曆史上,這兩個把控陸海軍作戰指揮權的要害職務,從沒有被兩個皇族拿在手裡過,這種奇特現象出現的唯一解釋,就是裕仁才是九一八以及現在華北可能發生的戰爭背後黑手。
永田鐵山這票人後來演化為所謂的日本陸軍統製派,永田鐵山和發動九一八事變的石原莞爾是日本陸軍雙璧,他們非常有戰略頭腦,在永田鐵山的控製下,日本陸軍實行先消化東北熱河,再滲透華北的對夏策略,所以塘沽協議後,華夏才過了二年太平日子,對於金陵政府而言,不幸的是永田鐵山在1935年被統製派的對頭,皇道派刺殺了。
一九年八月十二日,日本陸軍省軍務局長永田鐵山被排闥而入的相澤三郎中佐拔出軍刀砍死在辦公室裡。 永田之死,是派係鬥爭的惡果,永田是日本陸軍統製派的頭目。 到他就任軍務局長後,統製派和皇道派的鬥爭日益熾烈。永田被殺後,裕仁親自表示了哀傷,這是不同尋常的。很快,日本陸軍的統製派和皇道派就在1936年2月26日決戰了,皇道派軍人發動了兵變,誅殺了幾個天皇重臣,裕仁堅決依靠統製派的石原莞爾等軍官,調動大軍,把叛變軍人鎮壓了下去。從此,日本陸軍的大權落到了統製派軍人手中。
號稱憲政的日本弄出了兩個皇族司令,已經把天皇獨裁好戰的本色顯露無疑,更過分的事情發生在一個多月前,裕仁又把內閣首相也換成了自己的跟屁蟲:近衛文麿(1891-1945),1891年11月12日,近衛文麿出生在東京的顯赫貴族家庭。近衛文麿枉為貴族後裔,對日本陸軍卻是一副奴才相。1931年9月18日,日本軍國主義者發動九一八事變,敲響對外侵略擴張的戰鼓。近衛對日本軍人的做法極為讚賞,他在《元老重臣與我》中聲稱,少壯軍人在“滿洲事變以來所推進的方向,是我日本必須走的命運之路”。反對日本元老西園寺主張的等軍人冷靜下來的協調外交。
1934年他又一次聽取石川縣警察頭麵飯田副次的彙報之後,恣意批評政黨政治。當飯田反映由於政黨無能,腐敗和對時局缺乏認識,國民和軍官都忍無可忍時,近衛立即評論說“政黨、議會都起不了作用,:”軍人發怒是難免的。:“為拯救今天的日本,必須打破議會主義。”這種胡言亂語,如果是發生在英美這種國家,選民早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了,即使是蘇德這樣的集權國家,也會嚴刑峻法對待企圖乾涉政治的軍人,沒有哪個神經正常的政治家會這樣自掘墳墓,鼓吹軍人乾政乃至政變的。
可偏偏在以脫亞入歐自詡的泥轟帝國,1937年的當朝首相,就敢公開鼓吹軍人作亂有理,憲法規定的議會應該打破,為什麼?因為近衛文麿是皇室的走狗,日本的真正的政治家老的老死的死,剩下的都是認清形勢,對被野心和貪欲蒙住了眼睛的日本皇室及其陸海軍搖尾乞憐的雜碎。你們看,今天,1937年,日本軍政頭目都已經是秉承裕仁意誌的木偶了。而裕仁的意誌是什麼?搞經濟?第一全世界都沒有從1929年經濟危機中解脫出來,貧瘠缺乏資源的日本更是毫無振興希望。第二裕仁及其手下根本不是搞建設的料。第三天皇乾搞經濟建設的事兒沒有權利也就沒有功勞,那活兒是內閣的事兒,按明治憲法規定,天皇隻有對軍隊的統帥權。裕仁想要有所作為,隻有通過戰爭來體現。
所以這是一筆肮臟的交易,裕仁通過扶持永田鐵山這幫當年的陸軍憤青,控製住了陸軍,從一個娶老婆都要看山縣有朋臉色的高中生,變成了真正的獨裁者;但是,日本陸軍這個利益集團,這條瘋狗,不是那麼好滿足的,裕仁就用舉國的資源和國民的性命作為交換,把對外侵略作為肉包子扔給了日本陸海軍這兩條瘋狗。
九一八是這場利益交換的,永田鐵山為首的統製派,利用石原莞爾的軍事能力,成功地奪取了我們的東三省,從而聲名大噪;而在國內,裕仁也利用九一八的成功和統製派的羽翼豐滿,把長州藩最後遺留的南次郎和金穀範三以對夏侵略不力名義趕走,用皇族控製了陸海軍。
而今年,通過一個多月前近衛文麿的上台,裕仁已經把可能妨礙陸海軍侵華的最後一個保險也打開了,日本的內閣不會對陸海軍的侵略做任何限製了,現在整個日本就像一支子彈上膛,保險打開的槍,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牽動它的扳機。
蘇汰餘聽出了滿身冷汗,雖然時為盛夏,他還是覺得吊扇吹出的是一股陰風,石鳳翔最後道:“文章內容大致如上,作者警告西北軍民,華北的局勢已經間不容發。”石鳳翔忙著轉述文章,卻沒注意桌子另一邊的三位美女都被他的轉述吸引了注意力,已經不再聊天了,三雙妙目都滴溜溜地盯著他看。忽然呼延蘭綺補充道:“文章最後結尾是:放棄幻想,準備戰鬥。”呼延若容不滿意地瞪了她一眼:“大人說話你小孩子家亂插嘴。”呼延蘭綺轉了眼珠子看看兩位閨蜜,又淘氣地吐了吐舌頭,她知道老爸一向好脾氣,隻是要客氣一下而已,並非真的生氣。
石鳳翔忙笑道:“世侄女記性好,這句話收尾有力,畫龍點睛,原是不該忘記的,不愧是長安著名女記者,對文字能體會如此深刻。”蘇汰餘也慈祥地笑了:“是的,若容家學淵源,教女有方啊,”他看了眼蘇文秀:“文秀要好好向妹妹學習。”呼延蘭綺討巧地說道:“兩位伯父謬獎了,秀姐姐是海外歸來的女博士,我這輩子打馬兒追都趕不上,這篇文章是我們主編也從一些渠道獲知後,給我們透露的,他說這可能是來自西北最高領導層的意思,甚至可能是劉長官直接授意所寫,所以我也特彆學習了一下。”
蘇汰餘緩緩地問呼延若容:“若容兄是秦省知名紳士,府上與劉長官還有過往來,您看這華北局勢會如何發展。”
蘇汰餘知道,呼延家族乃是秦北大族,尤其呼延若容,表麵上看溫文儒雅四平八穩的,實際上思想很激進的。呼延若容和蘇汰餘同年生人,是秦北著名革命家井文淵的留日同學,後來兩人一起加入同盟會,一起在西北鬨革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好基友,1918年井文淵被殺害,呼延若容憤慨不已,從此返鄉經營家業,不務政治。可是實際上呼延家族在陝北樹大根深,呼延若容的姐姐就嫁給井文淵的哥哥,秦北軍閥井鬆生。一直以來,呼延家就是井鬆生背後的智囊團加錢袋子,兩家軍閥財閥合璧,幾乎獨霸秦北。
呼延若容雖然財大勢雄,但他並沒有為非作歹,平時他熱心家鄉公益和教育,內心深處,他還是那個與井文淵一起鬨革命的憂國之人。因此,當劉琨開始統一西北,推進國民革命的時候,呼延若容毅然決然地站在了劉琨一邊,他發揮了對井鬆生的影響,使得陝北得以和平加入了西北邊防區,而西北國民革命也沒有讓他失望,新的西北邊防區政府強力主導抗旱救災,推進工業化現代化、實行溫和的土地改革。
新政府鼓勵鄉紳們從地主向企業主轉型,用工礦企業的股票置換鄉紳們的土地,西北發展銀行也向鄉紳們提供創業資金。呼延家族熱情響應,向各種工業企業作了大筆投資,大華紡織就是一個實例,呼延若容和石鳳翔一樣,有留日背景,二人在招商活動中一拍即合,呼延若容與秦省幾個士紳一起,與裕大華合資建立了大華紡織,演繹了秦省本省資本與外省企業合作的一個成功案例。
呼延若容答道:“劉長官日理萬機,我與他多是在一些公務場合有交流,故亦沒有比大家多有內幕消息,然而近期秦省經濟活動確實有些異常處,秦省在民國17年為了抗旱救災,曾經施行過糧食的統購統銷並且嚴禁糧食向邊區外出口,在全區範圍內發放糧票,進行糧食配給製度。後來一五計劃順利完成,農業上連續兩年的豐收,乃決定解除了這些嚴厲的措施。這些年來,西北經濟持續繁榮,卻沒有放鬆對農業的投入,水利設施逐年新建,化肥製造規模越來越大,已經開始供給區外的農業化肥需求了,各種農業機械和灌溉機械也大量國產化,這樣無論是糧食畝產還是耕地麵積都逐年提高。僅僅秦省就有七千萬畝耕地麵積了,去年大豐收,官方統計是人均有400公斤糧食。而且這些年西北每年都大量儲備糧食,各地的糧倉擴了又擴,可是據我所知,現在政府有關部門貌似又在準備印刷新版糧票啊。這沒災沒澇的,忽然要重新準備糧食配給製度,隻可能是備戰措施了,無糧不聚兵嘛。
另外董事長知道,某也在西北開發集團下屬之基金會任理事,西北開發集團很多項目是通過我們基金會投資的,然而從去年(1936年)下半年開始,我們得到了通知,停止在東部、華北各省的投資。”
說著說著他看見女兒的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的,好像有話要說,他說:“蘭兒是個小記者,現在經常跑軍政兩界,報道時政新聞,她倒是可能有料。”在旁邊一直含笑不語的石靜怡好像作證似的笑著說:“蘭姐是名副其實的無冕之王呀,上次張楊兵變前的時候就作了將軍專訪,搞出個大新聞,驚動了西北邊防軍司令部,我們大學裡新聞係的老師都說蘭姐了不起。”
石靜怡沒有說錯,呼延蘭綺是長安新聞界排名數一數二的美女記者,她雖然剛從國立長安大學畢業二年,但是已經憑借她的能力和靚麗成為長安秦風日報的著名記者。
民國時期先後有兩個同名的《秦風日報》。早期的《秦風日報》由宋伯魯、胡舜琴、徐寶荃等集股創辦,社址南院門。南南軒任總編,俞嗣如等擔任采訪工作,以“合群建國,力富圖強”為宗旨。民國元年(1912年)1月15日首份報紙出刊,八開二張,是長安出版大型日報之始,並注明“華夏民國秦省郵政總局認為新聞紙類”。欄目有社說、公牘、新聞、專件、文藝擷萃、來鴻去雁、雜俎、廣告等。民國6年(1917年),因“持論公正”刊登直言文章,《秦風日報》被查封(一說因經營虧損而遭查封)。後期的《秦風日報》創刊於民國26年(1937年)5月9日,杜秉誠為董事長,成柏仁為社長兼發行人,張性初(張秉仁)擔任主編,社址東木頭市155號。這一時期的《秦風日報》繼續堅持早期《秦風日報》“持論公正”的傳統,積極宣傳抗日救國,備受讀者歡迎。
呼延蘭綺就是杜秉誠親自從新秦日報挖過來的,專門負責采訪政經新聞。呼延蘭綺在新秦日報時候的拿手作品,就是串通猶太歌手蕊貝卡用幾杯親手調製的雞尾酒迷暈了西北邊防軍某高級將領,發布了西北邊防軍權威人士對抗戰的看法,這個大新聞弄得金陵的外交部被日本大使責問,西北邊防軍司令部被軍政部責問,幸好當時還有被張楊扣留的更大新聞,否則西北邊防軍司令部吃不了兜著走。
呼延蘭綺卻因此第一次世界大戰成名,自己也成了彆人采訪對象,她很快體驗到了作女人不易,作名女人更不易的真理。她的家世、學曆、穿著打扮、脾氣性格都被同行們挖出來寫進娛樂新聞版賣錢。同行們發現,呼延蘭綺是個提高發行量的好素材:一她是美女而且身材好。二她是高學曆有才氣的美女三她是秦省著名美女集中營米脂大戶人家的美女四她是特彆會穿衣服的美女,總之,呼延記者是秦省人心目中的理想美女。
呼延蘭綺的美是男女老少鹹宜的那種美,由於她家世學曆均好,又文雅又活潑,在知識女性中的人緣居然比在男性中還好。形象這麼好的知識女性,有聰明的廠家居然想到用她來打廣告,先是1935年日本商人龜田高夫在上海市開設的內外棉第二加工廠請她為陰丹士林淺藍色細布作廣告,要把她的形象印製成彩色的洋畫廣告,以供西北的經銷商們用作代言。這事兒被大華紡織知道,決心肥水不流外人田,請她為慶華顏料化學公司與永利化工新合作研製的仿陰丹士林染料作廣告,呼延蘭綺秀外慧中,她認為學習日本廠商單純突出純藍色旗袍已經不新鮮了,就要求在旗袍外麵罩上一件紅色毛衣,畫家照此作畫後,一夜之間貼滿長安各布店和百貨公司,長安仕女們發現她們心目中的女神原來如此美麗,於是那年秋冬,這成了整個西北知識女性們的統一打扮,而且亦步亦趨的程度到了隻有紅色毛衣才暢銷,藍色、黃色毛衣賣不出去的地步。今天她正是這身經典打扮,緊身旗袍很好地勾勒出了她那細腰寬肩勻稱的身材,高開叉秀出了她那雙長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腿。
呼延蘭綺對石靜怡笑了笑:“靜怡妹妹嘴巴最甜,難怪石伯父如此疼愛你。”她又轉過頭來正色道:“蘇伯父的問題也是我們新聞界都關心的事兒。侄女我也曾經多方嘗試訪問軍方人員,但都不得要領。可是這周有件事兒很奇怪,平時很多西北陸航的美國飛行教官會聚會在這個酒店,從兩周前,他們忽然消失了,其中有幾個老美老是圍著蕊貝卡她們幾個猶太姑娘轉的,據她說,他們轉場去山西了,真的很奇怪,是不是可能與軍事行動有關。”蘇汰餘和石鳳翔對望了一眼,他對呼延若容說道:“若容兄有個非常聰明的女兒,有機會的話,這兩天你我和誌學一起去拜訪一下聶其傑委員吧,既然華北局勢這麼嚴重,我們也許可以討論下石家莊大興廠的遷移事務,等我回漢口再開董事會詳細討論,哎,這天下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太平呀。”
他的話被石靜怡的驚呼打斷了:“蘭姐姐,你說的神秘猶太歌女蕊貝卡登台啦。”所有人的注意力登時被猶太女歌手吸引了,此時正是1937年7月7日午夜時分。蕊貝卡唱起了那首往日情懷,引得眾人凝神傾聽,仿佛已經忘記了剛才令人不安的談話。而正在這一刻,曆史的翻天巨浪正在距離遙遠的北平被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