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幾個蠻人倒是沒有心驚膽戰。
渾身濕漉漉的蠻人點頭道:“這些異變的肉食,確實有些效果。”
妖蠻食人,本身就是與人族最不可調和的矛盾。
純血蠻人雖然能夠克製這種衝動,可一旦他們受了傷,又或是激烈戰鬥過,導致體內血氣嚴重虧空,這種衝動便會來得更加凶猛,近乎難以控製。
就好像人在饑餓之時必須要進食,這是某種本能的反應。
但人能夠選擇自已的食譜,蠻人卻隻能以人為食,仿佛是某種詛咒。
可隨著與這群蠻人打的交道越多,黎聞已經漸漸摸清了妖蠻食人的根本原因。
“當年聽說你們妖蠻最喜歡氣血旺盛的武夫,我還以為妖蠻這種畜生東西居然挑嘴,後來才明白,你們是需要某種至精至純的氣血來補給自身損耗。”
黎聞似是感慨一般道:“天下至純,除了天地之氣,還有什麼比得上武夫自身的純氣?若是尋不到替代品,咱們早晚也要兵刃相見呐。”
聽出這句話裡的深意,那名蠻人點了點頭:“牧族的血脈不強,可以很好的控製本能,而且隻要隨著天地變化加劇,類似的替代品,也會越來越多。”
“嗯。”
黎聞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他對這些蠻人,自然是沒有絲毫的信任。
目前維持著合作的關係,有任何危險的差事都交給蠻人去做,也僅僅把這群家夥當成工具。
當這種工具還算好用的時候,自然能夠放下一些芥蒂。
不過就當黎聞轉身欲要離去之時,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問道:“話說回來,既然至純的血肉能夠補足你們的虧空,為何你們不去獵殺妖物?”
他的眼底帶著一絲笑意,“這條江裡異變的魚種,其實也能算是妖物了吧?”
“這……”
那蠻人沉吟半晌,搖頭說道:“看似相同,其實還是有些區彆。妖物與蠻人同樣,皆是天養,但並不是天生。”
“不是天生?”
黎聞眯了眯眼。
“蠻人的血脈之力,與妖物同出一源,我們之所以能掌控妖物,本身也是靠著相同的血脈。”那蠻人斟酌著語氣,解釋道:“所以,如果以妖物進補,雖能解一時之急,卻會讓血脈的力量不斷增強,最終變成永不知滿足的怪物。”
說到這裡,他沉聲提醒道:“我們牧族不依靠妖物進補,所以血脈的力量不算強大。但妖蠻大澤之中,也有許多貪婪暴虐的部族。
他們豢養妖物,以此增強自身血脈,擁有非常可怕的力量……而且,這種部族往往都與一些強大妖物合作,是真正的‘妖蠻’。
黎統領未來若是遇上了這樣的蠻人,一定要小心他們的血脈真身,那是完全不輸武道秘法的力量。”
黎聞盯著他看了半晌,最後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你的提醒很有用,多謝。”
向幾名蠻人點了點頭後,黎聞就帶著幾名龍威營軍士離開江岸。
回去複命了。
待他們走後,那幾名蠻人站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動作。
最後還是一名身材較為‘瘦弱’的蠻人道:“他不信任我們。”
“妖蠻與大離之間的仇恨已經持續了近兩百年,如果追溯到大玄時期,就是一段更加漫長的曆史。”
渾身打濕的蠻人搖頭說道:“他現在不信任我們,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比起幾位同族來說稍微瘦弱一些的蠻人卻滿臉不甘道:“可我們現在既不屬於妖蠻,大離也不肯接納我們,這樣下去,牧族的未來會是如何,難道你心裡不清楚?”
他咬牙道:“那個黎聞隻是把我們當作奴隸,他手裡明明有那麼多精兵,卻把危險的差事都交給我們去做!就連司祭也隻知道叫我們忍耐,我們到底要忍到什麼時候?忍到族人死光為止不成?”
他一臉憤怒。
其他幾個蠻人也是滿臉憋屈。
這段時間,他們確實受了很多窩囊氣。
尤其在天地異變之後,通過人族功法改變筋骨與皮肉再也維持不住,恢複成純血蠻人的本來樣貌,他們在寧州各處都舉步維艱。
而他們從前的司祭,現在的國主,也經曆了不下數十次的暗殺。
可司祭還是壓住了他們的不滿,除了不允許食人,更不允許他們反抗。
如今牧族能夠忍下這口氣,全都是靠著牧滄的威望在支撐。
但這種威望,是建立在牧滄能夠帶領牧族獲得更好的生活之上。
一旦牧族的日子愈發艱難,每況愈下。
漸漸還不如待在妖蠻大澤的時期,再想用‘大局’來壓製他們,隻怕是難了。
“牧槐,你在質疑司祭?”
然而,那衣衫濕透的蠻人卻是眼神一冷。
“我……”
名叫牧槐的蠻人看到這個眼神,心裡頓時有些恐懼,下意識避開了對視,低著頭道:“我不敢質疑司祭。”
“那就把埋怨收起來。”那蠻人冷聲道:“牧滄是大司祭的衣缽傳人,也是我們牧族不可替代的首領,如果你不相信他的智慧,就滾回妖蠻大澤!”
牧槐渾身一顫,臉上真的浮現出了恐慌之色。
他自然不願意回到妖蠻大澤。
或者說,除了那些主動‘精純血脈’的瘋子,沒有多少部族願意留在如今的妖蠻大澤。
更多的蠻人部族,亦在選擇觀望。
他們在等待牧族的結局,等待著替代牧族,或是替代大離的機會。
“我不該質疑司祭,牧嶽。”
於是,牧槐果斷選擇了低頭認錯。
“牧英很快就會回來了,如果北荒山那邊的確有……”說到這裡,名叫牧嶽的蠻人略一停頓,搖頭道:“如果一切順利,或許我們很快就能擺脫‘真血’的力量。”
幾名蠻人神色微變,互相看了一眼。
有人點頭道:“如果能夠擺脫真血,就算大妖真的複蘇,我們也能躲過這一劫了。”
也有人提議道:“聽說大離那片南湖也有變化,我們下一步可以選擇向那裡探查。”
牧嶽卻是搖頭道:
“彆做多餘的事,否則大離夜主會殺了我們。”
此話一出,就令眾人徹底安靜下來。
隨後默不作聲地扭頭前往江麵,繼續辦事了。
就連牧槐也是如此。
如此默契,令牧嶽不禁有些懷疑,自已是不是應該早點搬出大離夜主來?
現在這群族人,比起司祭來說,好像更怕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