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著楚秋一路穿過前庭,寂慈對那男人帶著敵意的目光視若無睹,“蠻人就在皇城腳下,此事朝堂也知情麼?”
“能住在這周圍的,不是王公大臣就是皇親國戚,突然來了幾個蠻人,你覺得朝堂知不知?”楚秋沒有回頭,“這間宅子裡,你能看到的一切,都是內官監親自置辦的。”
“我佛慈悲。”寂慈懂了楚秋的意思,表情更加複雜。
僅存的一絲僥幸也隨之煙消雲散。
這時,跟在寂慈身後的男人忽然加快腳步,低聲道:“您真想讓司祭見這個大空寺的和尚?
這群和尚對我們的態度,向來都是……”
“你們沒有選擇。”
楚秋一句話就令那男人閉了嘴。
他沉默下來,苦笑著點了點頭。
牧族如今確實沒有選擇。
東關被斬的族人,加上從南關繞行而來損失的人數,早已讓牧族元氣大傷。
如果這次不能成為大離屬國,就算沒有妖蠻大澤複蘇一事,其他的蠻人部族也不可能容得下他們。
“司祭正在敬拜圖騰,卜問牧族的前程。”男人伸手虛引向一旁,“還請夜主稍待片刻。”
“原來你們蠻人也興這一套。”楚秋轉頭看向寂慈,“這樣看來,今天帶你來算是來對了,聽聞在你們大空寺求簽算卦向來靈驗,倒是可以與這位牧族司祭交流一番。”
寂慈哪裡聽不出來這句話裡的嘲諷之意,卻也從動說道:“夜主若感興趣,到了大空寺自可問上一卦。”
“大空寺的卦,要價太高了,本官算不起。”楚秋意味深長地一笑,隨後就道:“去看看你們司祭如何卜卦,不打擾吧。”
“這……”
男人略一遲疑。
司祭敬拜圖騰之時,就連他們這些族人都不能靠近,自然也沒有放外人前去旁觀的道理。
可麵前之人提出的要求,他也不敢拒絕。
思忖不過幾息,他就做主答應下來,“隻要夜主不乾擾司祭。”
“帶路吧。”
楚秋背著手向前走去。
男人闊步追上,在前方替他引路。
寂慈默默跟在後頭,心底已在思考稍後見到那位牧族司祭,該如何應對是好了。
“蠻人部族,地位最崇高的便是大司祭,司祭便是他的繼任者,也是一生唯一傳承的弟子。換而言之,他正是牧族在大離最重要的人物。”
一瞬間,寂慈隻感到自已心中雜念紛亂,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叫他以殺止殺,徹底斷了牧族的念想。
‘不妙!’
他當即有所警覺,連步調都放緩下來,不斷默念經文壓製殺意。
“這和尚對司祭起了殺心。”男人對這種惡意極為敏感,察覺到了寂慈一瞬之間的殺心,眼中閃過冷芒,“夜主大人,如果他對司祭出手……”
“人是我帶來的。”楚秋淡淡道:“如果他不講規矩,我親自殺他。”
男人聞言沒再多話。
帶著兩人走進宅子深處,還沒等靠近最儘頭的院牆,就有幾道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
當看到楚秋,這些人將目光轉開,瞥了寂慈一眼。
“夜主想見司祭。”領路的男人道:“都讓開。”
“司祭此時正在……”
“我說讓開。”
男人的聲音陡然一冷。
他的地位顯然不低,見他發怒,餘下牧族蠻人也都不敢再行阻攔。
來到院中,男人的腳步都放輕不少,默默站到一旁。
不用他提醒,楚秋已經看向那道身披寬大長袍,戴著一張詭異麵具的少年司祭牧滄。
牧滄口中念著蠻人語,披散的灰白長發隨著他的動作不停擺動,語調聽上去更像是在唱著某種歌謠。
但楚秋的注意力很快就從他身上移開。
因為在那手舞足蹈的司祭麵前擺著一張方桌,上麵放著幾塊黑色石塊。
看見魔元,寂慈的眼皮微顫,竟是閉上了雙眼。
這和尚第一次如此失態,比起先前殺心熾盛之時,又多了一絲凝重。
“這些一流宗派,確實藏著不少秘密。”楚秋看了他一眼,心中了然。
大離一流宗派,有不少都是從大離太祖馬踏大玄之後建立。
甚至其中有些人,根本就是大離太祖的助力。
比起大虞、大胤那些傳承數百年的宗派,大離門派或許少了些底蘊,但對於這天地之間的許多秘密,卻是清楚得多。
因為他們不光是知情者,更是親曆者。
就在這時,牧滄的‘歌聲’越來越急促,直到幾顆黑色石頭顫動著飛了起來,其中的天地之力似乎被歌聲牽引而出,他的身體忽然一顫,像是被一股巨力迎麵擊中般騰空倒退!
“司祭!”
站在一旁的男人也被眼前變故驚住,急忙出手想要救人。
結果不等他有所動作,楚秋手掌一握,牧滄的身體便是停在離地一丈的高度,被氣勁托著緩緩落下。
“多謝夜主。”
牧滄落地搖晃了幾下,拒絕男人趕來攙扶自已,伸手摘
露出滿是鮮血的臉。
“司祭……”男人表情焦急。
“隻是被天地之力反噬了而已,沒事。”牧滄擺了擺手,隨後苦笑道:“倒叫夜主看了笑話。”
“蠻人有利用魔元的本事,你先前可從未提起過。”楚秋邁步上前,一掌拍在牧滄肩頭,直接將殘留的天地之力‘吞’了個乾淨。
牧滄眯了眯眼,“夜主也沒有說過,您把滅字卷練到了這種境界。”
“滅字卷?”
寂慈睜開眼,正要說話。
卻發現那位司祭已經朝自已看了過來。
他強忍殺意,輕輕念了聲佛號。
“這位是?”牧滄故作不解地看向楚秋。
“他能代表大空寺的態度,你把他說服,就等於解決了牧族立國的最後一個阻礙。”
“原來是大空寺的高僧。”
牧滄擦了擦下巴的鮮血,微笑道:“可就算沒有大空寺的阻撓,江湖依然不會坐視蠻人立國。”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楚秋也笑了笑,“與我們的交易無關。”